顧伯那裡早將馬牽了來,在門口候著。待青青平靜些,陳則銘出門上馬而去。
青青追到門前,只見街頭那個縱馬的身影越來越小,終於轉個彎不見了。青青心中難定,回屋拿出那紙箋細看,卻還是看不出端倪。又見那字跡遒勁,鐵畫銀鉤隱有金戈之聲,不禁將那貼子捂在胸前,半晌方能安心些。
幾日過去,京中糧荒愈加嚴重,青青這日身子沉重,起身晚了些。正洗漱間聽得院外喧囂,連忙派丫鬟詢問。
隔了一會,不見丫鬟迴轉,倒是顧伯慌張奔跑而來,一路叫嚷揮舞著手臂。青青驚訝,只聽顧伯口不擇言道:“不好了不好了,亂民亂民在砸門。”
青青不禁驚駭。
這些日子,因為糧荒,京中紛亂異常。左右鄰舍中也有家境雍實被饑民搶的,陳府因為陳則銘早年馴了幾名護院,身材壯碩,弓馬強勁,還有些震懾力,一直無人敢上門,可如今也有人敢撩虎鬚了。
青青慌亂過後,定一定神,想來那亂事的也不過是飢餓難耐,並不是與人尋仇,連忙道:“要不,就分些糧給他們?”
顧伯頓足道:“這時候哪裡給得。一來是家中米糧也不多了,二來此刻若是給了一個,立刻聞聲而至就會跟來上百個。人一多,場面更亂,區區幾個護院和兩扇大門怎麼擋得住?”
正說間,門外喧囂叫罵聲更盛。
顧伯失色:“糟糕糟糕,這還沒散粥,人已經越來越多了,聽動靜只怕是要硬搶。”話音還沒落,外頭一聲轟響,卻似乎大門被人強行砸開了,鼎沸之聲立刻傳了進來。
青青嚇得花容失色,顧伯此刻也顧不得男女避讓之嫌了,扯著她袖子直往後院地窖處跑去。
正手忙腳亂驚慌失措間,突然遠處一聲驚雷,恍惚間大地震動,直教人站立不穩,眾人都驚住,不明所以。再愣了片刻,巨響又起,這下便聽得仔細些,那悶悶的聲響似乎來自城外,地面應聲而顫,一聲接著一聲,無止無盡。
強入陳府的諸人面面相覷,雖然不明白這動靜是什麼,卻也知道是大禍臨頭的徵兆,顧不上口糧沒到手,紛紛搶出門奔逃四散。
顧伯和青青呆了半晌,才覺察自己逃過一劫。其間,那巨響宛如悶雷,聲聲不絕,青青仔細辨了許久,心中猛跳,僵立原地不能動彈。
那一聲聲蹊蹺的轟鳴,正是來自城頭兩軍交戰之處。
而此刻,城樓內本來鱗次櫛比的街道早已經是一片廢墟狼藉。
那殘瓦破礫中嵌著一塊塊巨大的石頭,這些巨石從天而降,入地深達七尺,所中之物無不摧陷,砸得殿前司諸軍找不著北。
匈奴一夜間在城下架起了數百架巨型石砲,待天光大亮,便對著城內狂轟。丟的就是這數百斤一塊的石塊。這石砲從來沒人見過,相似的拋石器天朝也是有的,可沒法拋這種巨石,誰也不明白那些木架如何能承受這樣沉重的石塊而不垮塌。
前陣子的傷亡在這時候看起來已經算不上什麼,在如雨般的落石下,軍士的傷亡數量急劇上升。殿前司計程車氣一下子便散了。
這東西太嚇人,發動起來聲音震天動地,中者無人生還。
陳則銘突遇變故,驚駭之後,牙也要咬碎了,他總算明白了前陣子匈奴攻擊不緊不慢的真正原因,原來律延是在等這個砲,可恨自己一心反擊居然無知無覺。
是我偏執了!!
他的心肺都快被那股巨大的焦灼燙成灰,他不甘心自己就這麼失敗,然而老天總是不幫他,他恨得眼中要冒出血來。援軍,楊如欽,獨孤航,你們在哪裡!!
京城的城牆是用糯米煮的粥合著泥砌的,號稱固若金湯。然而在這樣大的衝擊下,它們開始龜裂垮塌。陳則銘立刻派人去修,垮一處修一處。這樣的石雨中,去一百個,運氣好的能回來七八十人,運氣差的只回得來一半,但他沒辦法了,只能派人送死。
所幸這樣大型的石砲難以瞄準,否則匈奴只需要對著一個點持續攻擊,想修都沒得修。
這樣的石雨砲擊持續了幾個時辰,城樓上毫無還手之力。
陳則銘幾乎要絕望,這時候對方終於停手。戰後粗粗清點,傷亡竟達千人。陳則銘趕緊巡營,每到一處,兵士們都是驚魂未定,吶吶不敢言。陳則銘心中直往下沉,如果這個時候沒些刺激,這仗是打不下去了。然而下一次石雨誰也說不準是什麼時候,他吩咐眾將趕緊找好隱蔽之處,以備下一輪攻擊,另一方面只得破釜沉舟,大肆宣稱自己已收到資訊,援軍正在途中,士氣這才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