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聽到眾人都驚喜地叫萬歲醒了,他也不理睬,只是往人群后面掃,一心一意要抓出那個人來,可又找不到。
在夢裡他也看不清楚他的臉,蕭定伸手去抓他的手,總是撈個空。
蕭定纏纏綿綿地恨。那個時候這個人也是這樣,看起來似乎是回應了他的吻,其實心卻空落落的,不知道放在哪裡了。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蕭定真不高興,病中的他很率直地不高興,如果我醒了,一定逼得你無路可退你怎麼敢這樣下毒害我還不說話,他這麼想著,然後又睡著。
這是個僻靜的小院子。
京都之戰結束後,背井離鄉的百姓陸續返回,街上再度人聲鼎沸起來。兩旁的鋪面一家接一家地重新開門,慢慢地,快要看不出這城市曾經有過戰事。只有走到城牆附近,看到那些被巨石壓塌還來不及收拾修繕的房屋時,才看得到戰後獨有的悽慘悲涼。
而此地位於鬧市當中,幾丈外就是川流不息的街道,不過咫尺之隔的這兩扇大門前卻安靜得宛如世外之地。
楊如欽抬頭看著白牆黑瓦上探出來的幾枝青竹。這時候已經是隆冬季節,初雪剛過,積雪壓得竹枝直往下垂,風過處竹枝搖晃,不堪重負般將雪塊甩落下來,打在瓦上,悄然無聲。
他方才去過陳府,才知道陳則銘的棺柩也已經送達了京師。如今陳府上上下下地掛了素,正在搭設靈堂,楊如欽走入的時候,偌大的堂屋中沒有一個人出聲,寧靜得讓人懼怕。
護送陳則銘靈柩返回的是獨孤航。
楊如欽返京前也提到過要將陳則銘的棺木一同帶上路,獨孤航第一個拒絕了他。獨孤航與陳則銘的關係近若父子,他堅持反對,旁人也不好說什麼。楊如欽只得罷手。臨行前,楊如欽還見到獨孤航在準備人手馬匹,沒想到最終兩者抵達京師的時間居然差不多,可見獨孤航是一路急行而來。
楊如欽見到了青青,那是個面貌普通的婦人,懷中抱著個襁褓。楊如欽這才明白陳家新添了丁,本來是喜事,可還來不及設宴,已經變了喪事。雖說如此,他又為陳則銘覺得有些慶幸,陳家血脈總算是沒斷後。
青青雙眼通紅,顯然是哭了很久,見楊如欽問到那信箋,只說是陳則銘出征前留下來的,自己並不曾問過,說著看到那字跡又開始流淚。這女子言語柔和,應該是低眉順目慣了的,也不像是愛追根究底的人,楊如欽心中失望,安慰她幾句,又返回陳則銘靈前拜祭。再出門,按信箋上寫的地址,按圖索驥找到了這個院子。
待隨從敲了半晌,裡頭才終於開了門。開門的是個清俊小童,樣子漂亮得像畫,臉色板得卻像鍋底,口中嘟囔不休,這樣冷的天,敲什麼敲。
楊如欽的隨從眼都直了,哪裡見過這樣囂張的下人。
楊如欽上前把那信箋當做名帖遞給那小童,求見主家。小童拿到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這才關門進去。
隨從氣得直叫,這是誰家孩子這樣不懂禮數。
楊如欽叱喝他一聲,倒覺出這主人家不同常人的地方來,所謂高人雅士脾氣古怪的多著呢,倒是陳則銘怎麼會結交了這樣的人,留下地址讓自己前來的目的又何在?
隔了片刻,那小童將兩扇門大開,神情恭敬,躬身請楊如欽進來。
隨從這才覺得解了氣,他家大人每日進出政事堂,哪裡是平常人物,怎麼容得下一個小孩如此慢待。
楊如欽隨那小童走在廊下,鼻尖異香不斷,也聞不出是藥香還是什麼,隱約又夾著花香,在這冰涼涼的空氣中,那味道沁人心脾,聞著讓人精神一振。
走到池塘前,塘中修了座亭子,這樣冷的天氣,那亭子四周還垂了竹簾,隱約見到一個人影坐在其中,埋頭不知道在做什麼。此刻那香味更濃,小童站住了,對著水中的亭子叫喚:“老頭,人來了。”
隨從險些跌倒,亭間那人道:“讓他進來。”聲音蒼老,聽起來也不生氣,顯然跟小童這麼對答慣了。
小童轉身對楊如欽道:“進去吧。”然後擋在他身後,對那隨從道,“你就不必了。”
楊如欽走了幾步,越是接近,香味越重,他心中一跳,已經猜出幾分端倪。待掀起竹簾,見那亭子中間坐著個老人,鶴髮童顏,手中果然拿著個石舂,腳下石臼裡頭粘糊糊的一團已經杵出了黑色的汁液。
楊如欽拱手:“請問老神醫如何稱呼?”
那老人笑一笑,也不客氣:“鄙姓王。”
楊如欽來這裡之前,並不知道蕭定身上的藥是誰下的,如何下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