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小將掉轉馬頭,提起方天畫戟,紅色槍纓在風中舞動得如同一團火。他身後一名騎兵舉起小旗,揮舞了幾下,騎兵們紛紛勒馬站定,背靠沙丘,列出陣勢。
面對幾乎是鋪天蓋地的敵人,陳則銘面上並沒半點慌張,至少他沒流露半點。
突然,面前的匈奴人如潮水般往兩旁退開,讓出了一條小道。小道的終點,一人端坐馬上不慌不忙往他們行來。
陳則銘握緊了手中的方天戟,看向來人。
那男子三十來歲年紀,面相比一般匈奴人斯文很多,若不是自眼角到下顎那條傷痕太過醒目,幾乎要看不出兇悍之氣,身上的服飾也明顯較旁人更為華貴,氣度舉止中隱隱高人一等的感覺,倒與小皇帝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陳則銘的眼微微眯起,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
男子胯下的馬停住時,其人已經在眾人之前。狂風吹過他肩上那條皮毛,毛髮瑟瑟而動,黃沙在他馬蹄間翻滾,而男子不動如山。
“我叫律延。”那男子柔聲道。
陳則銘用力勒住韁繩,戰馬不安地踏動著,它險些衝了出去,那是因為方才自己太過緊張夾住了馬腹。冷靜冷靜,時候還沒到,陳則銘對自己說。
“聽說陳將軍乃天神下凡”律延靜靜端詳了他一番,現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本王今日特來拿你!”
話音剛落,一名匈奴兵已經邁過他的馬頭,猛地衝了上來,而那之後,無數的匈奴兵如蟻般湧來。
“就是這個!”小皇帝在昏暗的光中道,他攤開了手。
御書房內明明終日燃燈,可無論白天黑夜都有種陰沉沉的感覺,關於這一點陳則銘一直覺得很奇怪。皇帝手中是一枚箭頭,精鐵所制,箭頭後安著四顆細小的倒刺,打造得很是精緻,似乎是玩賞之物,可箭尖上的精光閃閃表明這同時也是件利器,依然殺得了人。
“這是楊梁身上起出來的”陳則銘抬起頭,皇帝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找到這個人,殺了他。”他的雙眼在暗中閃爍著讓人心驚的寒光。
陳則銘沒有答話,他審視著被交予到自己手中的這支箭尖。
匈奴人不擅手工,這樣精緻的東西,必然不是普通兵士的東西。找到這個人也許不算難,難的是按皇帝所言殺了他。
皇帝走到龍椅上坐下:“此次出兵,但凡軍中事務卿可全權負責,不設監軍這一次朕給卿絕對的指揮權。但這樣的寵信必須有相應的回報!!”
他停頓了片刻,柔聲道:“朕期待捷報早日傳來!”
陳則銘怔住,按本朝慣例,武將領兵出征,必然要遣文臣為監軍。這不但是為了防止將領擁兵自重,亦是因為朝中從來重文輕武。皇帝此番不顧祖訓,顯而易見將遭受群臣的勸阻,明知道將有如此大的阻力,皇帝依然斬釘截鐵地下了這個命令。
這,是不是表示他對自己的信任,非常人能比?看著上方依然冷淡的容貌,陳則銘困惑了。
他一時間不知應對。
而此刻,他面對無數敵人蜂擁而至的駭人情景時,突然相信了那就是信任,只能相信。
身後的親衛兵吹起了號角,那聲音悠長而突兀。隨著號角聲飄傳開來,眼前似乎突然暗了一些,陳則銘不用回頭也知道,自己埋伏在沙丘後的十萬兵馬出來了,他們的旌旗搖曳遮住了日頭。
奔上來的匈奴兵有人即刻停下,帶著驚駭的表情仰頭呆望,也有人仍自顧自往前衝,直到被如雨而至的弩箭射中,再慘呼著落馬。
律延的面色在見到沙丘上連綿不斷的人影時,突然陰沉下來,心知自己得勝心切,已然上當,更不多言,當即鳴金退兵。大隊立即後隊化做前隊,待要撤兵,卻又僵住,原來不知何時,來路已經被另一隊漢人騎兵摸到身後擋了個嚴實。
陳則銘見包圍終成,一聲大喝,揮開重戟,縱馬而上,騎兵們緊隨其後,殺入敵群。
沙丘上的兵士呼聲震天,黑壓壓一片如潮水般翻湧了下來,久久不見隊尾。匈奴兵士被駭住,連連後退。
陳則銘一路殺將過去,手起戟落處血如匹練,慘呼連連,無人能阻他片刻。手下將士見大帥神勇如斯,更是精神振奮。可縱然如此,匈奴依然有能力結隊還擊,並非想象中的潰不成軍,陳則銘偶然住手觀望時,也覺駭然。
見他所向披靡,律延咬牙,大聲道:“耶禾何在!!”大呼數聲,耶禾不至。
律延冷笑一聲:“青衣衛!”混亂中身旁便陸續有十數人應答,律延指著陳則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