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是特別憤怒,律延的陰謀可以追溯到上次入京,尊貴的右賢王冒險入宮居然也只是為了日後的質疑埋下伏筆,自己在匈奴人心中居然是這樣可怕、值得對付的存在,那麼倒也不失為一種看重。
這樣計劃縝密的離間計應該是早早想好的,一環扣一環,步步為營,無從破解,也許對方其實從來沒有籠絡之意,有的不過是根除的想法。律延此人其心可誅,其人可怕。
然而讓他最在意的並不是這些,他真正心寒的是皇帝得知這一切後的行動,是他看他時那個冷漠的眼神。
長久以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在乎的。他是君他是臣,這只是種本分,從生下來那一刻已經註定好,是命。除開這些,他們中間只有空白。哪怕有很多次的肉體交纏,但那不過是一種慾望的宣洩。
人們說君仁臣忠,縱然他對他遠遠稱不上仁厚,可在世人眼中卻不失為難得的明君,皇帝的勤奮,嚴格,聰慧,偶然間的憐憫,都成為人們口中的聖德。
縱觀史書,能臣無數,而賢君寥寥,一位忠臣,能遇到一位頗明事理的君王,你不得不說這是種幸運。他的願望便是遇到這樣一位君主,在他留芳千古的成就中添上屬於自己的一筆。
如今他真的遇到了,於是哪怕這個開端如此的不堪,他依然獻出了自己的忠誠,他相信有一天,這個冷酷如鐵的君王會被自己打動,可真正到了今天這樣的境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無形中已經付出了那樣多,而在自己還沒有覺察到之前,自己已經在期待著回應。
他以為他對自己該有一種不同常人的信任。
這個信念源自何時呢,也許是在第一次凱旋後他率百官迎接他的時候,也許是在酒後兩人長談的夜間,又或許是在他下旨不設監軍的一刻,更可能是在他吻他臉頰時彼此驚鴻一瞥的瞬間。素來的冷酷之下隱隱顯出的溫柔,哪怕也許只是幻象,也已經迷惑了他的心。
門外響起腳步聲,雜合著鑰匙相互撞擊的響動,有人站到他的牢門前:“出來,提審了。”
陳則銘睜開眼,我的君王,你期望殺掉我嗎?可我斷不會揹著叛臣的恥辱死去。
到了大理寺,陳則銘多少有些驚訝,堂上大理寺少卿楚寒楓一拍驚堂:“叛臣!還不跪下!”
陳則銘道:“如此大案,不是該三堂會審嗎?楚大人這是準備私審不成?”兩人之前有點頭之交,只是楚寒楓為人風評不好,兩人素少交往,他春風得意時,楚寒楓露過結交的意圖,亦被他婉言謝絕,哪裡曉得今日居然落在他手中。
楚寒楓眉頭一皺,兩旁早有衙役持棍而上,往他膝後腿彎處打了一記,陳則銘吃疼,悶哼一聲往前撲倒。
楚寒楓道:“大理寺判案,怎麼叫私審,言出不遜,給我掌嘴十下。”陳則銘張口欲言,可人家哪給他開口的機會,一上來便掄滿了胳膊直往臉上抽。陳則銘被打得搖搖欲墜,滿心的羞憤欲絕,只得一聲不吭受了。打完,楚寒楓才道:“將軍感覺如何?”
陳則銘擦去嘴角血痕,抬手時,腕間沉重,鐐銬叮噹直響,他咬牙道:“還好。”
楚寒楓笑起來:“你彆嘴硬,難熬的在後面,你若是聰明,便在紙上畫押,我們也省事。”
陳則銘一震:“審還未審,畫什麼押?!”
楚寒楓道:“證據已定,審問不過也是做樣子過個堂,上面早有人關照過了,要著實地細細地審。”
陳則銘盯住楚寒楓:“既然上面發話,那大人不是更該認真審過?”
堂上眾人都笑,陳則銘環顧四周,瞧著他們嘲弄笑容,莫名之餘,只是心底發寒。一位主簿道:“將軍可聽不懂了吧,這話的意思是此人進來了就出不去,想怎麼審就怎麼審。”
陳則銘一字一字道:“我是冤枉的。”
眾人更樂,楚寒楓道:“進來的個個都這麼說。”接著,大聲道,“來人啊,用刑。”
陳則銘猛然起身,將近身衙役撞開了幾個,卻因鐐銬纏身不便行動,終於被人絆倒,壓制在地。
臉被地上沙礫磨得生疼,身上如山般沉重,也不知道疊了幾個人,他幾乎要無法呼吸,只盡力喊道:“不!告訴皇上,我是冤枉的!!”這呼聲卻被眾人驚呼連連掩蓋過去,終於被無視。
那衙役被他撞得火氣大盛,鞭打他時便特意選了浸足水的細皮鞭,毫不留手。陳則銘雙手被縛,吊在木架上,無處躲也無處藏,只能咬緊牙一鞭鞭生生受下,不多時便昏迷過去。
待醒來,雖已經被放下,此時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