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進澹此刻爭權之心極盛,就是想也想得到。若是長期駐軍在外,自己眼下的優勢便會喪失殆盡。權勢之爭中,一旦身處被動,就難免被人步步進逼,直至一敗塗地。
而他所憂心的也並不止是如此。
他出行前反覆叮囑了獨孤航不得讓人隨意接近靜華宮,食品之類更加要小心,而那防的只是暗算。若杜進澹要借蕭謹的手除掉蕭定,十個獨孤航也攔不住。
臨行前蕭定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實際上是有些示弱了——縱然他看起來依然很是神氣。
要自己注意杜進澹什麼?
十之八九是對他的殺手。
於是,蕭定哪怕態度再強硬,到底也還是明白自己是靠著陳則銘才能活到今天。
陳則銘覺察之後有些好笑,這是求人的態度嗎?他安排了人手,便是對蕭定的作答。
那他就得做到。
而回想起來,蕭定也不是全不低頭的人,他可以忍辱負重,收斂鋒芒,做出俯首稱臣的態度,誦經食齋,擺些與世無爭的姿態。
旁人他多能見風轉舵,偏偏就不能對自己說一句軟話。
陳則銘驟然一驚,幾乎跳起來。
說了軟話又如何?
他服軟了,自己又該如何?
他突然間面紅耳赤,汗溼重衣。
蔭蔭,蔭蔭我到底在想什麼?我怎麼對得住你們?
他禁不住的滿心羞愧,為自己升起的這個軟弱到無恥的念頭而無地自容。
他聽到有異常的聲響,凝神聽了片刻,覺察到那是自己急促的呼吸,不禁吃了一驚,坐了下來。
怔了片刻,他抬起手遮在面孔前,擋住了並不明亮的燈光,似乎被掩在陰影中,他才能稍微安心些。
所以必須儘快回京。
他強打精神,收斂心神。
那些古怪的念頭無論是什麼,都是該埋葬的東西。它們不能見天日,會成為他身上的恥辱,他會為它們所累。他清楚得很,明白得很,他避之唯恐不及,卻又苦於這些都源自自身。
如果可能,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拿刀將它們切除,可世上的事情並不全都那麼簡單。
他轉開思緒,努力忽視那個並不遙遠的深淵。
他派出的探子打聽到對方儲糧之地是宿營再北四十里。
陳則銘迅速糾集部將,定下計謀。
這樣相持不是辦法,他要儘早結束這場戰爭。
征戰在外,糧草軍需為重中之重,只有燒了律延的淄重,這戰才能打下去。
陳則銘選定黑衣旅中近來頗露頭角的一名青年將領江中震,命他選定帶五千精兵待命出城。自己則製造機會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對方主力。
這江中震一身好武功,神勇無敵,又好在粗中有細,並不是個莽撞之徒,是以近幾年屢建戰功,步步提升。
言青被調去殿前司後,黑衣旅中最精幹的非他莫屬。
如此安排妥當,眾人退去。
眼見離天明還有段時間,陳則銘卻是輾轉反側,再睡不著,索性起身看看夜色。剛走出房,見前方几名守衛親兵正壓制著一名男子,扭打成一團。
那男子分明不是對手,也不肯降服,自顧自地不住掙扎。幾名兵士好氣又好笑,低聲道:“搞什麼?把魏王吵醒了有你好瞧。”
陳則銘悄然走近問:“什麼事?”凝目看去,隱約見被手下扭住的,卻是之前來獻計的憨傻少年,不禁微微驚訝。
親兵轉頭見是他,大是慌忙,趕緊行禮。
一名為首的為難道:“他非鬧著要來見魏王。”
陳則銘奇怪道:“不是早讓人把他送走了嗎?”
那兵士吞吞吐吐道:“這傻子死活不肯,打罵了好幾回,他自己還是跟了上來。”
陳則銘皺眉,那親兵不敢再開口。
少年仰頭看見他,極是高興:“魏王且慢出兵。”
陳則銘值此如此多事之秋,本不欲再管這繁瑣之事,正是抬腳要走,聽得這話驚訝回頭。那幾名親兵連忙掩住少年的口,面面相覷。
陳則銘沉下臉:“誰跟你說的這些?!”
說著目光冷峻掃望那幾名親兵,那幾人慌忙跪下分辯,自己並不曾與那少年講過這種軍中要務。
少年笑嘻嘻:“我自己想的。”
陳則銘仔細看他,心頭滿是疑惑,卻看不出對方作偽之處。
之後將那少年帶入屋中,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