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陳則銘心中後怕不已,將原本看守靜華宮的人暗中全盤抽調,派往邊關,只留為首的陳餘。
很快朝中又起了風言風語。
陳則銘頗感無奈,當年蕭定為帝時,他被這麼說還情有可原,如今換了蕭謹為主,流言的內容居然還是大同小異,也是奇怪。
或許在大多數人眼中,你錯過什麼遠比你做過什麼更重要。
蕭謹竟然在這關口,請求他每日來宮裡來教授自己騎射。少年天子身居深宮,大概聽聞不到那些東西,所以毫無顧忌。
陳則銘心中有些躊躇卻很快應允了,對方在關鍵時刻投以桃李,他就該還以瓊琚。
清譽這種東西,他早不該在乎了。
然而,當蕭謹找到空擋,私下問他,那日自己說得好不好時,看著對方眼中帶有試探性的期待,陳則銘還是有些怔住了。
那種如同孩子在等待誇獎般,毫無防備的神情,讓他心裡微妙了起來。
陳則銘遲疑了片刻,笑道:“陛下說得很妙,是以對方完全沒有質疑的餘地。”
蕭謹忍不住笑,隨後又急忙掩飾。
陳則銘看著他,他看不出蕭謹的笑中有作偽的成分,聯想到事後,小萬歲果然不曾有任何私下追查的舉動,他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不論蕭謹是不是人小鬼大,這等年紀就有了這樣的心機,還是本身就想法單純,事實是,這樣的縱容確實給了他生機,也擺明了對方的立場。
那麼他還是應該報答的。
於是他開始重新審視蕭謹。
蕭定保住了性命,但鞭傷太重,暫時還下不了床,一身傷只能慢慢將養。
陳則銘命陳餘貼身照顧,其他人等不得接近,連蕭謹派過來的兩名小宦官也被安排了清掃之類的雜務,不得入殿。
蕭定睜開眼的時候,正巧是早晨,太陽照在雕刻精細的窗子上,一寸寸地移動,分外清爽。
他第一個念頭是身上好痛,這樣痛真不如繼續昏迷,第二個念頭便是自己的命保住了。
天亮了,韓有忠的死應該也就傳出去了,姓杜的再狠再權勢滔天,這個風口上也不可能再下第二次毒。
蕭定大聲叫喊,叫了半晌,一名黑衣軍士終於跑進來,蕭定也不罵他,只道:“我餓了,拿東西來吃。”他昏了數日,早已經飢腸轆轆。
進來的正是陳餘,聞言連忙把剩的粥端過來喂他。
蕭定很想狼吞虎嚥,他覺得此刻自己可以吃下一頭牛,問題是臉上的鞭傷已經結痂,嘴一動便扯著難受,只能異常斯文地吞下那些粥。
他在心裡將陳則銘的先輩問候了無數遍,異常後悔當初將陳睹老夫妻屢次封賞的決定,這貌似忠厚的老兩口分明養出了個貌似忠厚的瘋子來害他。
吃完了,陳餘正收碗要走,卻聽蕭定有氣無力道:“太醫我傷口痛,找太醫。”
陳餘看他一眼,恭敬道:“王爺吩咐,不許找太醫。藥小人已經上過了。”
蕭定覺得最後一口粥噎在喉裡,怎麼也咽不下去。他很想問,有個地方上了沒,但到底問不出口。
陳餘行個禮,轉身出門。
屋子裡一下寂靜下來。
蕭定動動身體,確定短期間自己是無法起身了。
他想到當初自己也是用鞭子打過陳則銘的,還真是報應不爽。
好啊,他想,他一樣樣都還回來了,這個人狠哪,自己當年怎麼就沒看出來,居然坐視著他得了勢。
屋子裡總是一片死寂。
除了上藥送飯,沒有他的呼叫,那兵士很少進來,這屋子裡的無聲就如同一塊鐵板,從來打不破。
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日子太難受,他開始數屋子裡的老鼠,這殿中似乎住了一窩的灰鼠,兩隻大的,六七隻小的。
他看著它們在滿是灰塵的桌角下肆無忌憚地穿來穿去,探頭探腦地找食物,一看就是大半天。
韓有忠死後,這屋子沒人清掃了,可他分明聽到每天早上,外頭都有掃帚掃地的聲音,他很想將那人叫進來把這屋子給弄乾淨,但每次努力時,滿身的傷口都被牽扯得生痛,更別說發聲大喊。
他於是放棄了。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滿世界都很熱鬧,就獨獨自己所在的地方被人忽視了,忘記了。
他有些惶恐。
他摸著腰間,那塊玉牌沒帶在身上,那天晚上取下來放在枕頭下了。不會被宦官給偷掉吧,他很懊惱自己的失誤,這樣重要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