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人都是點頭,但還能有什麼事比皇帝丟了更大、更能吸引人眼球的呢?
鍾遠山起身道:“既是要瞞著其他人,便要做得不動聲色,我們進宮來太久了,只怕會招人眼球,不如先各自回去,涼州那邊如有什麼新的情況,娘娘再隨時派人來傳就是,臣回去以後會加派人手盯著朝中那些個不安分的人,宮裡的守備也要加強,娘娘和太子公主的安危就勞楊正使多費心了。”
楊瓊自尚主以來便接任龍武衛正使一職,負責皇宮內衛的調派,鍾遠山這麼說他自然是馬上應承下來,二人先後跪安,只留下程奉儀陪著持盈,以免她一個人害怕,又胡思亂想。
當晚程奉儀留宿在宮裡,與持盈同榻而眠。
“姐姐相信命數一說嗎?”小秋吹了燈退下後,持盈蜷縮在被子裡,小聲問。
程奉儀莞爾,手撫了撫她的秀髮:“有的人飛黃騰達了,說是命裡註定,有的人潦倒一生,也說是命該如此,其實命數這玩意兒是最不能信的,你的將來會怎樣,全是憑你眼下所做的一切在左右著的,你若是努力了,壞的命數也會被打破,你若是隻願坐享其成,天上又真會掉餡餅不成?”
持盈在黑暗中睜著一雙眼,眼裡滿是揮之不去的焦慮:“可有些時候不論我們怎麼努力,改變的也只是過程,改變不了結局,那又該如何說?”
程奉儀笑道:“不到最後一刻,你又怎知道結局是怎樣,是否被你所左右?”
持盈心中苦悶,卻不能將前世今生的種種對她說,自己心裡很清楚,這個冬天是崔繹命裡的劫,一旦過不去,之前六年的一切辛苦就全都白費了,自己改變了過程,卻無法改變結局,這一世結束時的傷心,只會比前一世更多、更深。
“姐姐,我有個想法。”
“什麼?”
第二天一早,持盈換上了出席正式場合才穿的吉服,化了濃妝,驅車前往這個偌大空曠的皇宮裡,一個被人遺忘許久的角落——延壽宮。
崔頡逃離京城後,生母榮氏便被崔繹俘虜,一直軟禁在延壽宮,與榮家斷絕聯絡,已有整整一年,崔繹登基時的冊封沒有她的份,持盈也從未去探望過這位名義上的婆婆。直到發生了崔繹下落不明的事,持盈再度萌生出要親自去涼州的念頭,考慮應該由誰來坐鎮朝廷時,這才猛然想起了這位前朝太后。
榮氏被軟禁後每個月只有采女份子的月錢,身邊只有一個貼身的宮女伺候,整整一年過去,持盈本以為她會因為受不了從太后到采女的落差,而顯得潦倒頹廢,誰知踏進延壽宮的大門後,卻看見這一主一僕正在打雪仗,榮氏五十開外的人,居然跟個年輕姑娘似的紅光滿面,哪有半分失意的樣子。
榮家的女子,果然比男人還要狠毒,也比男人還要更堅強。
延壽宮的宮女注意到門口有人,仔細一看是皇貴妃駕到,趕忙扔了手裡的雪團上前來請安,榮氏也直起了腰,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一年不見,你還好嗎?”持盈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款款走上前。
榮氏灑脫地一笑:“入了這皇宮的女人,哪個不是身不由己,又哪裡談得上好與不好,你如今是皇貴妃了,又擺這樣大的排場到我這兒來,該不會只是想問我過得好不好,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持盈將手中的暖爐遞過去,榮氏並不接過,而是說:“只有心冷的人才需要取暖,我的心早就死了,感覺不到冷,自然也用不著這些東西了。”
持盈默默點頭,道:“進去坐下說吧。”
曾經榮耀冠頂風頭無兩的皇太后只穿著一身樸素的舊棉襖,與錦衣華服的持盈面對面坐在冰冷的榻上,宮女蹲在門外燒水,一時半會兒也喝不上茶,持盈索性直接說道:“你可還記得兩年前,也是在這樣的天氣裡,你叫人把我從耀華宮裡帶了過來,說要收我為義女?”
“這麼久以前的事,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早就不記得了。”榮氏輕描淡寫地道。
持盈碰了個釘子,也不氣餒,而是繼續說:“當時我想不通你這麼做的用意,可後來先帝派人把我叫到萬晟宮,賞了我一碗紅花,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榮氏仍舊不動聲色,眼睛卻輕輕地眯了眯,眼角的皺紋隨之加深了幾分。
“在這個皇宮裡,男人有男人的抱負,女人也有女人的野心,”持盈緩緩道,“男人坐上龍椅就算是登峰造極了,可女人卻不同,皇后之上,還有太后,太后之上,還有太皇太后,不論臺前的君王幾經更迭,有手腕的女人只會如萬年松般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