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我,問我有沒有摔疼。可父王只是看著我,說了一句,身體不好就不要到處跑,然後轉身抱起了高煦高燧,再沒看我一眼。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我努力不讓它流出來,因為父王不喜歡看到他的兒子如此軟弱”
朱棣眼角漸漸溼潤,想起那一年自己凱旋而歸,看到出來迎接自己卻因為被門檻絆了一跤而摔倒的熾兒,他不是不心疼的,只是他不知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心疼,於是只能蹙起眉頭,對他說“身體不好就不要到處跑”
其實他後面還有一句話,他想說的是“乖乖待在屋裡等父王來看你就好了。”可那句話還沒說出口,那時才三四歲的高煦高燧就撲進了他的懷裡,一口一個父王讓他應接不暇,便忘記了補上後面那句話。他沒想到那件事情竟然對心靈脆弱的熾兒造成了難以言喻的傷害。
“洪武二十一年十月,晚秋。
再過幾天就是皇爺爺六十大壽,父王和母妃會帶著我的兩個弟弟回應天給皇爺爺祝壽,按理說我也該跟著一起回去的。可是因為深秋天涼,不小心染了風寒,無法長途跋涉,父王將我留在了北平。我很想回去,因為應天有我最美好的回憶。他們走的那天,我不顧管家的叮囑,跑出門去,可當我到達大門口的時候,父王的馬車已經離我很遠了。
我站在原地無聲哭泣,一聲聲叫著父王,深秋的風颳在臉上,很涼。我只是想要告訴父王一聲,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些頤香齋的白玉蓮子糖,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嘗過那種清甜的味道了。記得小時候在應天,無論我受了什麼委屈,只要父王帶我去頤香齋買幾顆白玉蓮子糖,放一顆在嘴裡,就會開心起來。那種甜味讓我知道,無論什麼時候,父王都會在我身邊。”
原來,熾兒一直都記得白玉蓮子糖,一直都想再吃到那甘甜清香的味道,只有那種味道,才讓他覺得自己沒有離開。可是熾兒,我現在要怎麼讓你知道,其實父王一直在你身邊?
朱棣有些哽咽,這厚厚的一本手記,記載了熾兒在北平生活的點點滴滴,每一個字都與他有關,每一件事都曾經被自己忽略他第一次寫詩希望得到他的讚揚,第一次做風箏希望可以和他一起放,第一次跟他們去北平廟會走失的恐懼,第一次看到高煦高燧能在靶場習武,第一次聽他說“我朱棣的兒子,要上戰場殺敵”的難過悲傷
這麼多年,他到底忽略了他多久?每次的藉口總是公務繁忙,可卻沒有一次忘記對高煦高燧親自教習武藝。當高熾在暗處看著他跟另外兩個兒子如此親近之時,應該很難過吧?可他的難過悲傷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不知道,任由他小小年紀一個人待在鎏華院暗自神傷。
難過和愧疚瀰漫心間,朱棣不知自己該如何才能彌補已經失去的兒子。有些顫抖的手一頁一頁將那本手記翻到最後。
“洪武二十五年臘月,大雪。
今天真是太高興了!這是我來到北平最開心的一天,父王竟然答應讓我跟隨他的軍隊一起前去北征!我飛快的雪地裡跑著,我要將這個好訊息告訴母妃,她一定會為我能出征感到高興的。可我沒有想到,母妃很生氣,她說我的身體不允許我出征,她也不允許我出征。可她不知道,她阻止不了我。
每天待在鎏華院,讀四書五經,看作戰兵書,就算我把書念得再好,可以倒背如流,父王也不會多看我一眼。父王是尚武之人,他的兒子怎麼能只會捧著書本紙上談兵呢?他的兒子是要跟他一樣策馬揚劍,馳騁疆場的。哪怕只有一次,哪怕這一次之後我將萬劫不復,我也要去。至少,死在戰場上,能讓我的父王記得我,記得他曾經有那麼一個兒子,是跟他一起並肩作戰,為國捐軀的”
“熾兒”朱棣一聲輕嘆,眼眶裡有什麼晶瑩的液體想要決提而出,卻被他仰著頭逼了回去。
可他不知道,仰著頭,那液體會倒流進心底,萬般苦澀。
門吱嘎一聲被人推開,朱棣忙低頭抹了抹眼睛,佯裝鎮定的將那本手記放回了朱高熾的枕頭之下。
進來的人是馬三保,手中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
“王爺,殿下的藥煎好了。”
“放下吧,熾兒還沒醒。”朱棣不想馬三保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說話的時候頭也沒回一下。
馬三保聽著他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兒,以為是他照顧朱高熾累著了,便走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王爺,明天一早還要參加太子的喪禮,先去休息吧,由我來照顧殿下。”
“不用了,本王的兒子,本王自己照顧。”朱棣直接拒絕,說話間向前傾身,伸出手背在朱高熾額頭上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