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一點逢場作戲的虛偽,這得多大的善念啊。莫愁認錯態度特別端正,倒希望這些丫鬟婆子拉不住,自己挨頓打,心裡也舒坦些。
可她知道,都是臺階而已,大夫人根本捨不得打她。
莫愁說昨晚不舒服,想去醫館開些藥。半路被一夥歹徒劫持了,好在自己還有些三腳貓的功夫,便逃了出來。這話擱誰都不太能信,可莫愁那一副耷眉臊眼的模樣倒是演得格外真切。
裘致堯在旁邊看著,眼見著這丫頭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他開始重新考量起她方才說的話來,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可沒想到這丫頭這招也真受用,大夫人氣勢立馬減了一半,雖然還是沒好氣,但關切之情已經呼之欲出了,“那群登徒子沒欺負你吧?”
所謂“欺負”,在場誰都明白是哪種欺負。莫愁趕緊搖頭,“沒,娘,你放心,我隱約聽他們說打算到裘府敲上一筆。他們為了錢,不敢對我如何。”
大夫人立刻舒了一口氣,來敲上些錢財沒什麼的,裘家家大業大的也不差這仨瓜倆棗。可要真是出了點什麼事,皮肉上受些苦,亦或是真的被……玷汙……了,名節受了損,這丫頭好歹叫自己一聲娘,追溯起來還是一家四口的救命恩人,她可怎麼辦是好。
一想到這,大夫人竟然眼圈一紅,鼻腔裡又泛起一陣酸澀來。原本還是生氣,後來是委屈,如今又轉成了自責,半晌才就著眼淚哭道,“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讓我省心呢。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這一輩子良心往哪擱。”
這話輕飄飄的,全然沒了方才的烈性,可這字裡行間的怨氣軟綿綿地化成了刮骨刀,把莫愁那點僅存的良心割了個稀巴爛,生生在胸口掏出了一個大窟窿。疼得她再沒了插科打諢耍小聰明的力氣。
莫愁跪著向前,輕輕抱住了大夫人的腿,“娘,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自己跑出門讓娘擔心了。”
大夫人想推開這沒骨頭的一灘爛肉,可手起手落之間又捨不得了,便狠狠地在莫愁背上錘了兩下,哽咽著道,“你少拿好聽話糊弄我,明兒我就去把你嫁出去,我也省得操這份閒心!”
裘致堯一看母親態度明顯軟下來了,也就趕緊敲起邊鼓,“好了娘,這事兒也不全怨妹妹,而且人也全須全尾的回來了,您也別太傷心了。回頭罰她,狠狠罰,罰她一個月不許出家門,我天天去看著她,還得抄佛經,抄不好不給她飯吃,餓死她,娘你說好不好?”
大夫人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一屋子人也就都鬆了口氣,趕緊跟著笑了起來。
致堯又道,“娘,大哥好容易回來一趟,昨天沒吃上團圓飯,今天得補上。您先回屋歇會,我去吩咐後廚置備起來,晚上咱好好熱鬧熱鬧。”
如此一來,大夫人便放了莫愁回去休息,莫愁感激地望了一眼裘致堯,可心裡繃緊的那根弦還是不能就這麼放鬆了。這千里走單騎才過了一關啊,家裡後院還指不定怎麼起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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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莫愁被一股邪風吹得動彈不得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廣寒這小妖精應該已經急瘋了。
肆虐的狂風捲起足足一人高的漩渦,裹挾著滿地的殘花敗柳,直接把莫愁掀了起來。莫愁雙腳一離地,登時頭暈目眩起來,五臟六腑在肚子裡不住地打結。原本護著四體百骸的最後一點靈力也被晃得稀巴爛,骨節都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
折騰了好半天,莫愁才哇地一口鮮血吐得滿腔滿臉都是,狂風驟停,直愣愣地把莫愁摔在了地上。
從始至終,莫愁手握著符咒,愣是沒敢拿出來用。
昨晚差點被抽空的莫愁,再加上方才這一頓折騰,莫愁估摸著吐出來的這口血估計就是保命的心頭血了。她因為眩暈不敢亂動,只好順勢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半晌,她才緩出一口氣,道,“這回可以消氣了吧?”
莫愁沒開天眼,但她看見散落一地的桂花瓣緩緩平地聚起波瀾,而後光天化日之下化成了人形。深陷眼窩裡的憤怒與疲憊想要溢位來的秋水,鵝黃的薄衫已然罩不住那少年滿腔的怨憤,慘白的嘴唇竟有些顫抖,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若說他此時會撲過來一口咬死莫愁,莫愁都是信的。
若說心裡有愧不假,可莫愁仍瞪大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義憤填膺的廣寒,她並不打算退避三舍。她怎麼能不知道廣寒心裡委屈呢,如果易地而處,她要一夜找不到廣寒,不知他是生是死,她也早就紅了眼了。
可莫愁知道自己現在要是萬般退讓,小妖精的委屈霎時就會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