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千帆今後會努力用功的。”
海千帆聽得這話,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卻感激得差點落下淚來。
若非三年前為海闊天所救,現在他早就是青山下的一蓬白骨。被救了回來,也覺得生無可戀,而且身體和容貌全毀,再變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吧?
然而這老人是真心把自己當兒子看的,力排眾議不說,從種種小事上,也都為自己著想。
“好孩子,只怕會更辛苦你了。”
這一副千斤重擔,自己擔了二十年也累了,要放到這副看起來茬弱的肩上,還真是於心不忍。
海闊天相信自己慧眼識人,但對他強迫自己忙碌到近乎自虐的做法卻是心痛的。
不過,對現在的他而言,忙到空不出心力去多想其它,反而好吧!
唉,這孩子,從救回來後就什麼都不說,他的一心遺忘的過去雖然自己已約略猜到,卻也只能三緘其口。不過相處了這麼些年後,由憐生愛,將之視如己出,如果有可能,真想替他分擔一些心事,可惜這孩子太過執拗,硬是把一切都揹負起來,從來不說一個“苦”字。順著他的心意,授他攝心之術,並讓他用忙碌來無暇多想過去的一切,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義父,最近海天賭坊那邊第十八家分鋪也開張了,馮堂主請調回總部來,下一個人選讓魏堂主去管那邊分部的事可好?”
海千帆走到海闊天身後坐下,捋起袖子,相當熟練地幫他捶背按摩、捏筋松骨,父子倆閒閒地將幫中一些急待處理的人事變動決定下來。
爺兒倆都有默契地,對海闊天正式宣佈將他定為少幫主一事並沒有多做過問,因為自一年前起,就是他全權處理幫中大小事務,有涉及到人事調動的,才透過老幫主出面,避免與幫中的舊部起衝突。
“老魏做事仔細,就是有點太膽小怕事,又喜歡跟風,不過他手底下是比較乾淨的,沒什麼大案子,重新出去應該也不會引起六扇門注意好吧。”
就近對他的心肝寶貝女兒也好有個照應。
海闊天點頭允諾。唉,這千帆什麼都好,就是心思過於縝密了。一個人若是腦子一刻不停地想東西,到底負荷不負荷得來?
從他接手管理幫中的帳務後,短短一年時間,各堂各項收支已經大幅增長。他知道海千帆正在加快他之前緩慢進行的策略——不再做沒本錢的買賣,而將整個海天一色閣由水匪幫派向商行過渡。然而這麼大批次的工作,這麼多的人口(而且很多都是之前不肯服官府管制的黑幫分子),要做到談何容易?
“過幾天我想送韓姑姑他們一同上路。”
海千帆眼捷手快,給才打算把手伸向茶几的海闊天再繼上一杯香醇的茶,笑眯眯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為顧全魏家的面子,不能不說是煞費苦心了。
無論如何也要做出是自己被魏家拋棄的表相來,千里送君,其情可憫。
“你才回來,又要出門,不要太辛苦。”
海闊天只心疼他的疲累——也許他根本就想累死自己。
“不會的,義父,你看現在我很好啊,能按時吃按時睡,不會再有事了。”
過去真的是被封印在了自己不想開啟的盒子裡,新生的是海千帆,沒有傷心也沒有不快樂。
“嗯,讓自己再放鬆一點吧。”
海闊天伸手輕撫他傷痕累累的面頰,只能這樣勸諫他了。
不能忘記,這孩子當初在自己隨性出遊,無意間從萬丈高崖下救回來時,已經遍體鱗傷,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幸好當時曲逢春在,由於此人傷勢之重前所未見,鬼神醫被激起了挑戰之心,硬是熬了七天把人從鬼門關來回來了,可是他醒來後,只是張開眼睛靜靜地望了一望,瞭解到自己仍活在這世上的事實,唱長地嘆了一口氣,又昏過去了,其後,在反覆的高燒與傷口的疼痛中熬了三個月,雖然留下一身殘疾,但小命算是保住了。
當時,他那聲萬般俱滅的嘆息,讓人無法想象其實他不過才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就是他這根本不若尋常的舉動讓自己感了興趣。
這孩子很聰明——他剛剛自昏迷中醒來,並沒有慌亂或因疼痛而嚎哭哀求,他只是很冷靜地審時度勢,在醒來那一瞬間判斷出自己現下的情形,發現自己還活著,所以才嘆了那口氣。
明顯他其實根本不想再活著。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無論是被害,還是自殺,他都只選擇一個結果。
百死無悔的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