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降了氣溫,中夜便十分的涼,張嫣探身喚了幾聲,石室之上卻杳然無聲,沒有絲毫動靜,她亦沒有什麼力氣,便只好將身上薄薄的被衾裹的更緊,就這麼撐到了第二天早上,腦袋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啞女送食水下來,發現了她狀況不對勁,連忙喚了丁酩。
“怎麼燒成這樣?”丁酩皺眉,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
她輕輕哼了一聲,於昏沉中睜開眼睛,便看到丁酩清麗的容顏。
“所以,張皇后,”
丁酩見她興了,便收回手,態度安閒似笑非笑,悠閒道,“你瞧,做人不能太鐵齒。昨兒個你尚覺得沒有什麼可求我的,今天便病成這樣,你若是肯求我一求,我便讓人給你熬藥,怎麼樣,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張嫣瞟了丁酩一眼。身體的熱度將她的肌膚染上一層粉紅色澤,杏眸眼嵌在瘦削下來的臉頰上,愈發顯的大的驚人,復又低了下去,靜默無聲。
“你”
丁酩怒意勃發,甩袖回頭怒道,“你既然自己都不想要命,我又為你吝惜什麼,你就熬著吧。”
“張孟瑛,”她忽的停下腳步,眨著秋水一樣的眸子,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似自我譏嘲,又似詛咒,“有一天,也許,你會死在這樣的驕傲上。”
不管如何,到了下晚,啞女送來了一床厚被子,替張嫣蓋上,又拉扯了一下張嫣的手,一雙眼睛水靈純稚,清澈的似乎能透出人的影子。
張嫣懨懨的看了她一眼。
所有人似乎都覺得這啞女無知無覺,是最不會洩露秘密的。卻不知道,張嫣少時與景娘相識,後來又親自帶著劉芷,和這種聾啞之人相處自有一套相熟的法子,每日裡不過趁著啞女下來送食水的時候處上一陣子,已經是和啞女十分相熟。此時渾身虛軟,沒有力氣,便勉強安撫的笑了笑,示意啞女自己不適,沒有心力陪他。
啞女便站在她榻前發了一會兒呆,忽的轉身回去,過了不足一刻鐘,便又重新從增成殿奔下來,將一樣東西塞到張嫣懷中。
張嫣被懷中冰涼的觸覺一刺激,打了一個哆嗦,取了出來,這才發現,皮鞘之上刻著古樸的花紋紋路,竟是一把帶鞘的匕首。
饒是張嫣高燒無力,一時也發起呆來。
之前,她刻意交好啞女,自然也是希望能夠透過啞女得到一些助力,幫助自己逃出困境。鎖鏈的鑰匙是機密之物,啞女不易接觸到,她倒也不指望。便希望啞女為自己尋一些防身之物。“求”了數日,啞女始終似懂非懂,她都已經不太抱希望,今日她卻給自己送了這把匕首來。
張嫣指了指匕首,又指了指啞女和頭頂,打了一串手勢,想要意圖詢問啞女,這匕首是啞女自行領悟自己之前的意思,還是上面的人讓她送下來的。
啞女卻只一徑微笑,面上一片空白。張嫣只得悻然放棄去追根探底。無論如何,能夠拿到這把匕首,對自己而言,總是好事。
臥在堅硬簡薄的榻上,之前的風寒似乎更深了,張嫣擁衾,睡的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怎麼,竟不自覺的想起少年時和阿母在長樂宮時的情景。
那時候,先帝劉邦尚且在世,她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對劉盈還沒有除了親人孺慕之外的別的感情。那時候,阿母還活著,陪在她的身邊,雖懷著弟弟張偃,卻依舊將自己當做眼珠子一樣看待,呂后亦疼寵自己,長樂宮中一片和樂融融。雖然曾有阿翁入獄和匈奴和親的煩心事,終究都曲折解決,自己眉梢之間,都蕩著歡喜之意。
如今回憶起來,竟已經是幸福如天堂。
她留戀著那時候的好時光,半夢半醒之際,似乎聽得有人在耳邊嘆息了一聲,不由呢喃喚道,“阿母?”。。。
二八五:真幻
來人身子微微一震。
阿母,是你麼?
昏沉之間,眼瞼好像有千斤之重,張嫣努力睜開,想要看清楚來人。阿母,可是你在黃泉之下依然不安心女兒,這才魂魄來入夢,探望阿嫣?
深紅的袍地色在眼底漸漸成形,大簇小簇的暗金色玫瑰花在其上鋪陳,凝成一抹炫目的光輝,目光微微向上移動,見了一張已然顯得衰老但仍不失威端榮的容顏,一雙鳳眸微挑,凌厲而又威嚴——過了好一會兒,張嫣才反應認出來,不是入夢的慈母魯元,卻是長樂宮中的呂太后,
“是阿婆啊,”
一種極端微妙的心情浮上心頭。也不知道是淡淡的失望,還是一種終於兵刃相見的解脫之感。
張嫣不動聲色的從她破舊的榻上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