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坐起來,卻終究手足無力,跌了回去,唇角微微扯起微笑,“阿婆,是我現在在做夢,還是,你終於肯過來見我?”眸光迷離,聲音低柔徘徊。
“哼,”呂后哂笑一聲,轉頭和身邊的侍候人說了些什麼,不一會兒,便彷彿有嘈雜的底色從地室中退了出去,而呂后卻回過頭來,已經見了斑駁皺紋的的容顏在手中提著的青竹宮燈的照耀下,一眉一目逐漸清晰起來,被跳躍的蜜燭光芒染上了黃色的柔和光芒,映襯的法令紋深刻,鳳眸微微一挑,露出十足諷刺,
“瞧瞧,才多久不見,張皇后便成了如此狼狽模樣。”
張嫣氣苦,只覺得喉嚨間一陣癢意襲來,左手掩口,咳的驚天動地,右手卻在被衾之下不動聲色的握緊了匕首。手柄冰涼的溫度貼在心口,微微打了一個哆嗦,從腦袋的燥熱中維持一點清明,杏眸一眨也不眨,凝視著呂后,“阿婆,你真的就這麼討厭我麼?”聲音輕盈,仿如夢境。
她只覺得十分委屈,眸中水意泛上,漸漸染成眼前一片模糊,“我知道,我做的是有不夠好的地方,私下服用蕪子湯藥,是任性自我了些,但終歸也沒有什麼壞心思,只是憐惜好好,想著容一些空餘出來,多多照顧她一點”
“算了,張嫣,”呂后的聲音揚的不高,但聽在耳中,卻有一種切金斷玉的決絕和不再掩藏噴薄而出的恨意,“事到如今,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難道你還不明白麼?你做了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什麼意思?”
呂后向著張嫣的方向走近幾步,打量著榻上面色憔悴病骨支離的張嫣,情緒微微複雜,一種難以掩飾的快意從心底浮上來,唇邊就露出了一種貓捉老鼠的殘忍笑意,“你都已經落到這個地步,我們之間,彼此再裝長慈幼孝,又有什麼意思?”
“張嫣,你們父女是否將我當做傻子,打量著我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不知道,當初生下你的女人究竟是誰?”
原來如此
張嫣頓時覺得一顆心落入冰窟之中,又是寒冷又是豁然開朗,
原來竟是如此
一時之間,張嫣心念電轉,許多思緒浮上來,又在一剎被壓下去,只一個念頭盤桓在心頭,徘徊不去,漸成執著之勢,急急支起半邊身子問道,“我阿孃知道這事麼?”
呂后怔了片刻,方默然道,“她應是不知道的。”
所謂秘密,一旦起了一絲疑心,再深入挖掘下去,也就再也成不了秘密。和當年趙王宮中的那場秘事相關的人,趙姬,張嫣,劉盈,趙元,呂后先後得知實情,唯有那個處在風暴中心的溫柔的元公主,卻是所有人都珍惜的存在,不忍她知道實情。直到陳痾將秘密終結,都是認為,張嫣是自己最最嫡親的女兒。
“那就好。”張嫣舒了一口氣,精疲力竭的躺回去,面上出現心灰意冷的瞭然,“原來,阿婆竟是早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未央宮之下,這間小小的地室為青石所建,桌榻簡陋,天光幽暗,石壁攀生暗苔,粗獷生涼。不過是一個再不知名不過的地方,卻因為這個冬日的午後而變的極度傳奇起來——大漢帝國最尊貴的兩個女子此時便在這間地室之中。她們一個是自先帝龍馭上賓之後獨居長樂宮,誕育今上的皇太后,另一個是信平侯張敖長女,以今上外甥的身份嫁進未央宮,椒房獨寵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個一身華服,依舊高高在上為主,另一個已然天翻地覆,披著單薄素衣為階下囚;一個勝券在握,包含著多年被欺騙的刻骨仇恨,另一個卻高熱不已,病骨支離,幾乎無法維持最後的神智清醒。
這一對婆媳,都是自我性格十分強烈的人。從前祖孫情分尚和睦的時候,自然一切皆好;自從張嫣與劉盈在北地圓房,先後回到長安,矛盾便不停的產生,日益嚴重,本來尚有魯元作為最好的調節人物,在魯元去世之後,便缺了一道潤滑劑,彼此激烈碰撞,最後,竟落得這麼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呂后念及亡女,心中一慟,一剎那間幾乎不能自持。念及自己查到的真相,一種被欺騙羞辱的感覺就再度泛上來,她本是極善隱忍的人,心中越是怒極,面上笑的就越暢快,只一雙眸子像是浸在冰水中,泛出泠泠的光,輕輕道,“你是否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麼?”
張嫣閉目淡淡道,“這重要麼?”
呂后笑的十分奇異,“於你也許不重要,但於我,於滿華,卻是極重要的。”
“你出生的時候在趙國,張敖也的確瞞的足夠好,本來我的確是不知道的。但怪就怪你阿翁實在是太貪了,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