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忘塵?”我瞥了一眼,道:“秋家到底藏了多少忘塵酒,讓你偷了一次又一次?”
風莫醉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厚著臉皮道:“不知道,好像還剩了一罈。”
我無語道:“要是哪天事情敗露了,你可不要拉上我。”
“那你要不要喝?”他退到一旁,閒閒仰靠在低矮牆頭,揚眉道。
自從清醒過來,就再未飲過酒,想想已有半年了。淡淡的酒香隱隱逸散至鼻尖,我心中不由一動,略一遲疑,終是笑了笑,開口道:“獨飲傷身,我怎麼會這麼不夠義氣讓你一個人喝呢?”
他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揚頭飲盡一口,將壺扔過來。
我抬手接住,也學他反身倚在牆頭,長長飲下一口。那些埋藏的傷痛似乎一點點甦醒,牽動了每一寸血脈。
城下,是十里繁華,燈火無數,玉壺光轉華蓋迷,銀花亂眼錦繡重。仰頭,是天際一輪明月,清輝朗朗,落滿整個長安城。
“傻女人,我走了之後你都在幹什麼?”帶了些許醉意的聲音恍恍惚惚地傳過來。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好好呆在家裡養身體。”我不滿地應著,腦袋漸漸迷糊。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
“我我一向很聽話的他說的話,我都聽”心口再度疼如刀割,“他說,要我好好照顧自己”
手中的壺猛地被奪過去,耳邊的聲音有了怒意,“又是他!你難道要這樣念一輩子?”
“好啊能念一輩子,也是好的”眼角似有液體滑落,藏入鬢髮裡,消失不見。
半晌,低低的嘆聲響起:“傻女人,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開心一點?”
沒心沒肺地扯嘴笑了:“我哪有不開心,我一直一直都很開心啊你不要亂說,流觴聽到了會不高興的”
風莫醉驀地翻身困住我,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帶著極濃的酒味,“你能不能不笑得這麼難看?”
我覺得很難受,費力想推開他,他卻禁錮得更緊了,大聲道:“碧箋箋,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死人有什麼區別!難道他謝流觴死了,你就要跟著去陪葬嗎?”
“是啊他死了呢”微微仰頭,看向那亙古不變的明月,月色中恍惚出現一抹如酒笑顏。
某一瞬,禁錮終於鬆開,迷迷糊糊中我奮力一掙,倏地翻牆跳下。
長髮凌亂飛舞,風穿透衣衫,肆意捲入。忽地,手腕被緊緊抓住,抬頭對上風莫醉驚慌的臉,他一手攀著牆沿,一手抓住我,身子亦懸在空中。
“你跟著跳下來幹什麼?”神思有了些許的清醒,我動了動,企圖掙開他的手。
“別亂動!”他冷聲道一句,面色鐵青,然後用力一提,攬上我的腰。
底下一陣騷動,想是有不少路人駐足觀望,我這才驚出一身冷汗,生怕害得他也就此喪命。
“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還由不得你這樣輕賤!”冰冷的聲音響在耳畔,似乎還有些顫抖。
未等我再開口,他已盡力向上一竄,帶了我翻過矮牆,倚壁滑倒在地,似乎耗盡了所有氣力。
溫熱的氣息撩過耳畔鬢髮,隱隱聽見他低聲道了句:“幸好今日趕了回來。”
“傻女人,你就不能讓人省省心?”
我垂下眼瞼,無力動唇:“我只是想去陪他而已。”
“我真的很想他,”疼痛與絕望充斥在心口,彷彿極銳的刺沒入骨血中,那樣難受,難受得甚至一刻都不願清醒,“你說得對,我不開心,很不開心他不在身邊,我怎麼會開心呢?我拼命地笑,好好吃藥好好養病,也只是怕辜負他的交待,怕他不高興”
“傻女人,”風莫醉環住我,用力抱緊,“忘了他,好不好?”
暖暖的體溫透過衣衫貼上後背,漸漸裹住全身,我喃喃開口:“忘不了怎麼忘得了?”
橫過胸前的臂膀愈發勒得緊了,“忘不了,就放下”
“忘不了,就放下”
清冷的風拂過,雪白衣衫動如水波,墨色青絲撩在頰邊,遠處傳來歡鬧笙歌。
“傻女人,有些東西,過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了,這一生還很長,你放下好不好?”
“忘不了,就放下”抬首望天,明月不老,依舊素淨出塵,冷眼相對,清幽的月華瀉到眼眸裡,沒有半點溫度,彷彿九天之上一滴淚落下,泠然一聲,蕩起無數清漪。
也盪出了,無數的前塵過往。
淨如雪的白衣,醇如酒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