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身邊這個女孩,曾有過相似的際遇。
“然後我就被帶到謝府,成了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之後嘛”抬手觸到一片落葉,輕輕笑出聲來,“就遇見了流觴,姐姐第一次看見他時,做的事說的話都很傻很傻”
“就是姐姐的那位夫君嗎?”諳諳偏頭問道。
“嗯,”我揚眉笑著,儘量不去想傷心的事,低頭看她,髮帶拂過下顎,“等什麼時候有空,姐姐好好跟你講講當年和他一起的故事!”
“好啊!”諳諳粲然一笑,頭偏回去,腿懸在空中,故意伸得筆直。
半晌,忽又歪著小腦袋道:“那什麼時候也講講姐姐和大哥哥的故事呢?”
我愣住:“和他?”
“對啊,諳諳一直都很想知道,姐姐和大哥哥是怎麼認識的,一定很有趣吧?”小臉上一片天真爛漫,星辰般的眸子裡滿含期待。
我登時語噎,如被東西卡住喉嚨,半天,才訕訕笑道:“不怎麼有趣,就是我落坑受傷被他大發慈悲給救了”後面的話委實不願接下去了,總不能告訴她,之後我欠下一大堆診費藥費還弄丟了人家的家傳寶劍(雖然已被君先生找還回來),被他從江南追到長安吧?
“你怎麼這麼關心他的事情?”我試圖轉移話題。
諳諳似是仔細想了想,方開口道:“雖然流觴公子很厲害,是長安第一公子,但諳諳從未見過他,不知道他對姐姐有多好。諳諳只知道,大哥哥真的很關心姐姐。”
我已經有些笑不出了,勉強打趣道:“你們怎麼一個一個都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是不是串通好了?”
“真的!”黑亮的眸子裡流溢著真摯的神采,她咬了咬紅如櫻桃的嘴唇,遲疑了片刻,看著我道:“姐姐,你見過大哥哥傷心的樣子嗎,很傷心很傷心好像要哭的樣子?”
我呆了呆,看他平日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也會傷心得想哭嗎?
“諳諳就見過”話語不太連續,像是說的人還在猶豫斟酌,“有一次,諳諳半夜睡不著,就起來到院子裡亂走,結果看見你靠在那邊桃樹下的墓碑上,而大哥哥就在遠處望著你,一動不動,很專注的樣子也很傷心,隔得有點遠,又是晚上,諳諳看不清他有沒有哭,可是諳諳感覺得到,他真的很傷心”
腳尖猛地點地,鞦韆停止搖擺,握藤的手因用力過度而指節泛白,全無血色,心口驟起一陣疼痛,腦中閃過一些畫面——
是那晚,十五步後驀然回首,看見漾漾流光、幢幢燈影中的朗朗少年,怔然獨立,哀傷蔓延一地;是七夕之夜,燈火闌珊處清冷細雨中的孤寂少年,醉臥青石階,一壺酒,一身愁,仰頭一口,無盡落寞
原來,你也這樣傷心。
而我,卻從來不知。
不願知,不想知,害怕知。
“諳諳覺得,大哥哥好可憐”
“他有什麼可憐的?我們都不可憐!”我不著痕跡地斂了洶湧情緒,笑得一臉燦爛,“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了,坐穩,抓緊!姐姐要來個大飛天!”言罷,腳下猛一用力,把鞦韆蕩得老高,“哈——”
風掃過肌膚,髮絲凌亂張揚,那些煩心的事,左右為難的抉擇,就暫且拋開去吧!
漸近黃昏的時候,莫姝語收拾好東西,說要動身回洛陽。
我忍不住勸道:“今天已經不早了,多留一晚再走吧。”
“不了,”她抬眼望著前面提了東西默然推門出去的身影,眉宇間有掩不住的傷感,咬唇道,“反正遲早都是要走的。”鮮麗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眼神已不像初見時那麼張揚無畏,“其實,我是真的很想回家很想爹孃了,在這兒多呆一刻都覺得難過,或許,不見他,心裡會好受些,慢慢地就忘記了。你說得對,受了傷,還能回家,也是很好的,我是莫家大小姐,有爹孃叔伯寵著,為什麼非要跑出來委屈自己?”
我訥訥的,再多的虛偽客套話也說不出口了,只得送她出去。
青鵠流蘇車,漸漸淡出視線。
“為什麼不親自送她回去?”我回頭看向那個惹下這場桃花的人。
“我為什麼要親自送她回去?”風莫醉抬眼,沒心沒肺地丟擲一句。
“因為——”我噎了一下,氣憤道,“你應該送她回去!”
“我為什麼應該送她回去?”表情依舊漫不經心。
“你——”我簡直氣結。
“你以為本公子是神仙,天天跑來跑去都不用休息?”他沒好氣瞥了我一眼,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