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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我終於穩住心神,緩緩轉過身,彎出一抹極溫柔嫻雅的笑,無論如何,笑臉對人總是沒什麼壞處的。
看清來人樣貌的一瞬,我微微愣了愣,很快又不著痕跡地用笑容掩住,從容起身。年過四十的秋兮涯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威嚴迫人,反而透著一股灑然溫和的氣質,兩鬢微微透了一點白,不細看很難發覺,一雙眸子清明有神,年輕時必定也是風神雋秀出類拔萃的卓絕人物。他此際穿了一襲深藍色錦緞長袍,簡簡單單的同色紋飾,既不顯奢華又不至寒酸,著實很有隱逸沉穩的君子之風。
我忽然忍不住想,其實就算到了這般年紀,以他的氣質地位,出來吸引幾位美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你就是碧無書碧先生的女兒?”終是他先開了口,聲音溫和明朗,眸中神色別有深味。
“正是。”我屈身行禮,儘量做到優雅從容:“箋箋見過秋前輩。”
“碧姑娘不必多禮,請坐。”他收回打量我的目光,撩衣在我旁邊坐了。
畢竟有求於人,我自然不敢隨意,畢恭畢敬地退開一步,低眉順眼道:“箋箋是晚輩,站著就好。”話一出口就悔青了腸子,懊惱不已,蕭遙讓我使美人計,可我這都是說的什麼話呀?
欲哭無淚地咬著唇,手縮在袖子裡緊張地絞著衣料,偷偷瞥了秋兮涯一眼,頭不是一般的大——要我迷惑眼前這個人,怎麼想都覺得荒唐詭異。
“姑娘平常對別人也都這麼客氣嗎?”秋兮涯淡淡看過來,視線停在我臉上,“還是,秋某人嚇著你了?”
“啊?”我抬頭瞪大眼望著他,隨即又立刻反應過來,氣息不穩地忐忑道:“怎麼會?前輩說笑了說笑了”
秋兮涯微微一笑,嘴角勾起的模樣竟有幾分像風莫醉,帶了點瀟灑不羈:“長安碧氏女,十二歲大鬧謝府,十三歲闖問君樓,十四歲落意居中一舞驚人,更接下問君樓副樓主君先生千杯之賭,十六歲與長安第一公子謝流觴定下婚約,之後不懼艱險跋涉三年為夫尋藥——”饒有興味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響起:“秋某本以為,碧姑娘至情至性隨性不羈,看來是錯了?”
聽他將我過往之事如數家珍地一一道來,我徹底愣住,一時瞠目結舌,委實無法理解這位盛名斐然的秋神醫怎麼會對我一介孤女的底細知曉得如此清楚。
呆了半天,回神對上他探究的目光,忍不住乾笑兩聲,渾身冷汗直冒:“前輩真是見多識廣,連這些小事都知道。”
“秋某”他淡淡笑了笑,忽然稍稍別開臉,神色間似乎添了些許黯然,“不過也是有些好奇罷了。”
瑰麗的夕陽灑在那張側臉上,勾勒出有些熟悉的弧度,我怔了怔,還沒來得及開口再周旋兩句,溫朗的聲音又已響起:“不知碧姑娘此來,所為何事?”
我定了定心神,緩緩答道:“箋箋斗膽,求前輩將府中‘拈花一笑’相贈。”
“拈花一笑?”他偏過頭抬眼看我,目中有小小的驚訝和疑惑,“看姑娘的面色氣象,並無傷重病危之態,求這奇藥做什麼?”
我解釋道:“實不相瞞,是箋箋身邊有人中了蝕心散的毒,聽聞秋家‘拈花一笑’可解,故來相求。”
“蝕心散?下毒之人還真是心狠手辣,”秋兮涯微微皺了下眉頭,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憂色,“不知中毒的又是什麼人,竟能讓碧姑娘不辭辛勞前來求藥。”
我想了想,道:“是我身邊的一個丫頭,還有我的弟弟。”
他似是鬆了口氣,有些恍神,許久沒有言語。
我按捺不住,開口又道:“醫者仁心,前輩能否將藥相贈,救他二人性命?”
“‘拈花一笑’是萬金難求的奇藥,我秋府也只有一瓶,”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起身慢慢踱至一旁,“姑娘憑什麼認為秋某應該拱手相讓呢?”
這樣的神態語氣動作,未嚴拒也未應允,已是欲談條件的模樣,我自知多求無益,握緊雙拳,盯著那個藍色背影,半晌,咬牙答道:“不知前輩要怎樣才肯贈藥救人,箋箋若能辦到,定然萬死不辭!”
他望著遠處的漸漸褪去的夕陽,半天,道:“碧姑娘當真什麼都願意?”
我亦朝天際望去,緩緩道:“請前輩吩咐。”
“秋家之藥,應予秋家之人。”他轉過身來,盯著我,神色莫測:“碧姑娘可願入我秋家?”
我猛地抬眼,驚詫地對上那雙眸子,心內百感交集——沒想到這美人計使得如此容易,只是真的非走這樣不堪的一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