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著他的胳膊,勉強站穩,看見他帶笑的眼,心下漏了一拍,急忙縮手。
他也沒有強求,兀自坐下,我只得隨他小心坐下。他動了動胳膊,將衣袖展到我手邊,溫聲道:“害怕的話,就抓著我的袖子。”
我猶疑了半天,挪動著手指,慢慢地握住了那片輕軟衣袖,臉上一陣火燎般的灼熱。
他望著我,眼中閃過複雜神色,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你跟她,真的很不像。”
我愣了愣:“什麼?”
他回過神,笑了笑:“我說,你比以前膽小多了。”
我忐忑道:“我以前膽子很大嗎?”
他含了笑意道:“一般時候都比較大。”
我咬了咬唇,裝出很大膽的樣子:“那我家在哪裡?我爹孃呢?”
他別開臉,想了想,道:“前不久,我替你看過病,你說你叫阿萱,你的父母已經故去,也沒有兄弟姐妹。”
聞言,我黯然垂眼,半天,才繼續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嫁入秋家的呢?”
他慢慢道:“這件事你可以去問你的夫君。”他頓了頓,又道:“你為什麼這麼想知道以前的事呢?萬一那些回憶很不好,只會讓你痛苦悲傷,你難道還要抓住不放嗎?既然都忘掉了,那就讓一切重新開始,不必被前塵困擾牽絆,豈不是更好?”
“可是,我會害怕呀!”我輕輕道,“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誰也不認識,不知道該去倚靠誰,心裡空蕩蕩的,那種滋味是很難受的。而且,再不好的回憶,也該會有一些快樂在裡面吧,說不定還有讓我戀戀不捨的人或事,前塵裡充滿喜怒哀樂,總勝過一片空白。”
他忽然抬手撫上我的眉,眼中浮起傷痛神色:“忘記一切,就真的讓你這麼難受嗎?究竟要怎樣,你才能好過一點?”
我有些心慌,偏了偏頭,避開他的手,低低道:“你、你不用這麼在意,我也就隨口說說,反正忘都忘了,順其自然就好,沒什麼可難過的。”忽又抬眼問道:“對了,你說你替我看過病,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你還沒有失去記憶,掉進湖裡著了涼,高燒昏迷”他放下手,凝神望著遠處,神情落寞哀傷。
“原來你是替我治病的大夫。”我低聲說了一句,抬眼看他這副模樣,竟也莫名難過起來,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昨晚我看見你一個人喝酒的時候,就覺得你好像很傷心。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我聽,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他轉眼望著我,有些失神:“你覺得,我很不開心?”
我誠實地點點頭。
他慢慢笑了:“你終於也能”他沒有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忽然又伸手抱著我躍回了地面。
我不可避免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淡淡的清香混著男子氣息逸入鼻間,心底彷彿有細微的歌聲幽幽響起。他放開我,勾出半真半假的笑:“你明晚再到這裡,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不開心。”
☆、夢裡不知身是客(二)
我猜,失憶之前,我的好奇心肯定就很重,所以現在才鬼使神差地第三次踩著月色出現在優曇似雪的藥圃中。
清風徐徐的屋頂上,我聽完了他的故事。一個有些悲傷的故事。
那一年,青澀少年偶遇率真少女,嬉笑打鬧間情愫暗生。那個女孩子千里尋藥,一尋就是三年,他為了幫她,費盡心思一路相護。三年裡,那女孩只知道經常能“巧遇”上他,卻不知其實他從來不曾離開過,所有的分分合合都握在他的手中。歷經艱辛終於尋到了傳說中的神藥,女孩也回到了生長的地方。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追了過去,可是那女孩卻告訴他,自己已有夫君,所以才會跋涉千里為夫尋藥。他大醉了一場,本想就此離開,卻又在無意中得知那個女孩的夫君早已離開人世。於是他繼續守在她身邊,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忘掉前塵重新開始。然而,這世上最不能強求的,大概便是感情,那個女孩子終究還是沒能喜歡上他,寧願守著故人屍骨寂寂終老,也不願隨他離開。
看著身旁意態落寞的男子,忽然覺得很心疼。我想,那個錯過他的女孩子,真的好傻好傻。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竟沒有一點點的懼怕感,甚至連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沒有理由地願意相信。
從月盈轉到月虧,不知不覺已是我遇見他的第七個夜。黛空上浮月皎皎,星辰如花,清光□影遊移過草木,好一幕提裙躡步的幽會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