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轉了一天也沒見到什麼比較重要的人,倒是不經意掠見一些下人用很異樣的眼神偷偷瞅我,甚至還有幾個神神秘秘交頭接耳的。我有些不安,忍不住向柳兒詢問,柳兒說,下人們只是好奇,沒有惡意,至於其他人,大多住在東苑,輕易不會過西苑來打擾。
半夜,踩著瑩白月光,偷偷溜出了屋子。
白天的時候,看見西邊一個偏僻的藥圃裡種了幾株優曇,是平日極難見到的,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賞到花開之景,遂忍不住想去探一探。
躡手躡腳找到那兒時,優曇竟真的開了,許是最後的盛放,冰雪凝成的花偷了月的魂,襯著盈盈冷光,夢幻般絕美動人。我蹲□,伸出手指想去碰一碰,卻忽然從花香中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酒香。
毫無預兆地偏頭抬眼,視線凝固在那一剎。
黛色天幕上,是皎然如玉的一輪月。
澹澹月光中,一人獨坐屋頂。
茭白衣衫雲水般逶迤,拂動間漏出清冷的幽光,如墨青絲繾綣,說不出的飄逸灑然。從這個角度,我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俊朗弧線散著淺淺的輝澤,素淨無塵。
他在飲酒,手執青壺,姿勢孤涼落寞,而這落寞,讓我覺得心口莫名一痛。
隱隱約約,有許多縹緲的畫面掠過,彷彿前世未曾忘盡的往事微塵。
驀地,壺傾。
墨瓦沿間慢慢滴落晶瑩酒液。
一滴一滴。
帶著璟光玉澤,仿若落在心尖上。
失了魂魄一般怔怔起身,走過去伸出手。
酒滴落手心,肌膚上泛開微微的涼。
風大了一瞬,墨髮隨意翻飛,熟悉的氣息乍然湧來。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一雙幽澈明淨的眸子,朗月清風般的臉,是似曾相識的模樣。
我怔然良久,不由自主地開口:“我是不是見過你?”
他牽了牽嘴角,似笑非笑:“好像是見過。”
我仍有些愣怔,他徑直拉過我的手,修長手指蘸起冰涼的酒,眉毛輕輕一動,眸光斜過來:“捨不得這酒灑掉?可惜接住也不能喝了。”
手心一陣酥麻,我驀然驚醒,縮回手,退後一步,微紅了臉:“你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半夜在這裡?”
“在下自然是對月飲酒人。”他掠了一眼不遠處幽幽綻放的優曇花,笑得有些輕薄:“沒想到遇上姑娘這般踏月賞花人,果真緣分不淺。”
我羞惱道:“你你不要胡說,我我是秋家公子的夫人。”
他臉上笑意更濃:“哦?秋家公子又是誰?”
我有些語噎,囁嚅道:“秋家公子就是就是”都怪柳兒,連我那個夫君的名字都沒有告訴我!看見面前這人極不正經的笑,我不由惱道:“你連秋家公子都不知道,跑到秋府來幹什麼?”
他仍是微微笑著:“你不想看見我?”不等我回答,他就丟下一句“那我走了”,然後轉身,點過遠處的院牆,風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瓦沿上不再有酒滴落,風似乎輕了許多,優曇花依舊悄悄地開著,幽香渺渺,我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場朦朧迷離的夢。
許久,我抬起手,將掌心貼在鼻下,聞到綿長的酒香,才找到了一絲真實的痕跡,才敢確定,那驚鴻一瞥看見的不是虛幻。
這個朗月清風般的翩翩男子,究竟是誰呢?
混混沌沌地回了房,腦中始終繚繞著這個問題,第二天還時不時盯著手心失神,卻不敢跟柳兒透露一句。
當皎皎明月再次升起,我按捺不住,又偷偷溜出了房。
雪色優曇花旁,立著一個頎長身影,他背對著我,卻很快察覺到我的出現,說道:“姑娘今夜比昨夜早來了半柱香。”
我遲疑道:“你、是在等我?”
他轉過身,淺笑:“你若希望我是在等你,那我便是在等你。”
我垂下眼不去看他,低聲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問完又小心翼翼地抬眼補充道:“我、我大病了一場,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你如果認識我的話,能不能、能不能告訴我,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他似是怔了怔,許久,才說:“你真的想知道?”
我心下一喜:“你真的認識我?知道我以前的事?”
他走近一步,微微笑道:“知道一些。”
我激動道:“那你快告訴我好不好?”
“好。”嗓音驀地響在耳邊,一隻手攬上腰間。未等我反應過來,人已到了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