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載初一點頭:“如今永寧是抵禦匈奴由北往南的第一道重鎮防線,不知在十日之內,元兄能為我籌措多少人馬?”
元皓行淡淡一笑:“籌措兵馬不難,難的是,如今我找不到皇帝。”
“我若替元兄找到了呢?連同太皇太后、太后,以及朝中數位大人。”江載初不動聲色道,“到了那時,他們可不如元兄這般好說話。”
“亂世之中,寧王手中有兵,又有何懼?”元皓行道,“至於亂世之後,天下誰主沉浮,元某尚不敢定論。”
江載初定定看著這個男人,他的風儀如同三年前一般,美好得令人難以移開目光。可這般風姿之下,此人智謀之深遠,心智之堅定,足以讓自己心生警惕。
“出兵之前,我便一直在想,若一切順利,在長風城下抄你家底,逼你回軍自救,最後臣服於皇帝腳下,三年內亂當可了結。”元皓行似是讀出他心中所想,慨然一笑,“未料世事變遷竟如此之快,我竟要與你聯手,當真可嘆。”
江載初的神容卻極平靜,薄薄唇中,只吐出四個字:“天意如此。”
這一刻,拋開一切朝堂上的爭鬥,他們都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再不復言。
沒有盟書,沒有密信,沒有任何的佐證,只是言語的約定,便終結了綿延了三年的內亂。永嘉胡亂中,中原抵禦關外敵寇最為強悍的聯盟,便在這兩個男人輕描淡寫的數句話中結下了。後世之人提及這場中原王朝兒戲一般引起的動亂,唯有感慨這永嘉之盟,是為萬民之中流砥柱,無形長城!
江載初轉身便欲出門,目光不經意落在左牆博古架上,淡淡掃視片刻,開口道:“元兄,你在長風城下這些日子,不知可曾見到我的一位家眷?”
元皓行微微訝然:“哦?何人?”
“當年含元殿上,也有過一面之緣。”他頓了頓,“嘉卉郡主。”
元皓行從容笑道:“嘉卉郡主?哈,城下倒是有一面之緣。不過此趟前來著實時間緊迫,郡主金枝玉葉,我實在不敢將她帶來前線,自然留在後方妥帖命人照顧了。”
“如此。”江載初微微頷首,“那暫且有勞元兄了。”
他轉身便走,許是太過匆匆,叮咚一聲,竟落下腰間一樣物品。
元皓行上前拾起來,竟是一小塊上好的和田白玉。
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年輕人臉色卻倏然間變了。
韓維桑從暗室中出來,看到元皓行緩緩轉過身,眼神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心中立時一沉。
果然,元皓行舉起手中已經碎掉的和田玉佩,輕聲道:“郡主,對不住了,我需將你送回他身邊。”
韓維桑深吸了一口氣,卻難敵此刻胸口寒意:“他手中握了什麼把柄?”
“難怪他這般從容,竟不與我談任何條件。”元皓行低低嘆了口氣,掌心摩挲著那塊碎玉,“他已經找到了皇帝。”
江載初走至門口,無影剛將烏金駒牽了出來,他卻不急著上馬,略略等了一等。
果然,內裡有紛亂腳步聲傳來,侍衛喊道:“請將軍留步,元大人說,將軍漏了一個人。”
他在此刻才看到侍衛們簇擁著的年輕女人,明明是七月的天氣,天地間熱得如同火爐一般,她卻拿風帽兜住臉,垂著頭站著,無聲無息,也了無生氣。
江載初靜靜注視了她一瞬,卻什麼都沒說,只翻身上馬,往永寧城,絕塵而去。
他並未急著入城,又去北門外檢視工事,直到深夜方才和連秀一道回到城內。
同往常一樣,進了將軍府,宋安還是不肯放過他,等著他聽自己彙報完各地徵來的糧草方才離開。宋安的個性極為堅毅,即便是前幾日打了勝仗,也沒見幾分喜悅,倒是一如往常地早出晚歸,整編軍隊,這幾日幾乎累得瘦脫了形。連秀一見到他都頭大,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打著哈欠道:“他可是我見過的最較真的人了。”
“去休息吧。這幾日還會有兵馬不斷收整而來,你得撐著。”江載初若有所思,“宋安打仗一般,後期倒是做得細緻謹慎。”
“我寧可和匈奴出去幹一仗,也不耐煩做這些事了。”連秀露出疲態,嘟囔著告退了。
屋內之餘江載初一人,無事可做的時候,那道淡淡的影子便再也無法閃避,從思緒最深處的幽潭中,慢慢地浮起來。
她以為元皓行能庇佑她嗎?普天之下,但凡有一個利字,一個權字,便沒有換不來的人或物。她也一樣。
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