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過來,之前韓維桑對自己的退讓,並非因為恐懼,只是因為漠視。
心頭狠狠被剜了一下,她想要說什麼,去打破此刻心底的脆弱,維桑卻收斂了笑意,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你的上將軍江載初,或許是你視若珍寶的男人,可我並不稀罕。”維桑一字一句,眸色清冷,“你見過他後背一道道傷口麼?知道那是怎麼來的麼?你又知道他為何反出晉朝?”
薄姬怔怔看著韓維桑,她的面容平靜,可氣度清貴至極。一字一句看似荒謬,可她心中心裡隱隱約約,竟然覺得她並沒有騙自己。
“你知道他曾向我求親,最後,卻是我不願嫁他麼?”
“你知道他為了救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麼?”
“你覺得我在和你爭?可我和你,又有什麼好爭的?”
維桑頓了頓,眉梢微揚,無聲淡笑:“你要知道,我救你,並非為了你——”
“只是因為,江載初還能願意這般寵你,是他心未被我傷絕,你於他,還有些用。”
她唇邊滑過一絲苦笑,卻吞下最後一句話,用只有自己聽到的聲音道:
“這一輩子我欠他的,不過是盼他莫要再心寒。”
一句句的話語,卻比昨晚無聲的驚雷更為令人膽戰。薄姬用力咬著唇,分明她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女人,可她卻覺得,在這一字一句中,自己卑微到了極點。
維桑卻不再多言,用力在馬臀上拍了一下,清聲斥道:“快走!”
馬匹嘶鳴一聲,躍蹄往前而去。薄姬緊緊抱著未晞的腰,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韓維桑就站在泥濘的地上,髮髻早已散開,衣衫亦是髒亂,甚至臉頰上還有血跡未曾擦去。可是狼狽的形容絲毫未損此刻的皎然氣度,她骨子裡所帶著的驕傲,終於令薄姬覺得那樣難以逼視,難以企及。
視線盡頭已經看不到馬匹和馬上的兩人身影,維桑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腳步聲,越來越逼近。
一隊異常精銳的騎兵,身著銀色鎧甲,頭盔上方紅纓烈烈,是之前自己從來的方向疾馳而來。
維桑立在原地不動,直到那隊騎兵圍住了自己,為首那人冷冷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解:“長風城連夜護送出來的,是個婢女?”
他手中長刀虛劈了一下,作勢要砍下來時,維桑不避不讓:“我要見元皓行。”
那人手中長刀收住,“元大人的名諱是你可以直呼的麼?”
“我要見元皓行。”維桑依舊用平靜地聲音說,“我就是江載初連夜讓衛隊送出的那人。帶我去見他。”
那人又細細看了她數眼,又和身邊的人輕聲商量了幾句,收起長刀,俯身將維桑提到自己身前,勒轉馬頭,呼喝了一聲:“收隊!”
約莫是在傍晚時分,重回長風城。
只是離開之時,維桑在城牆上方,看著城下洶湧而來的攻城巨浪;此刻,她身處巨浪之中,徑直被送去了主帥營帳。
侍衛掀開了厚重的油氈布,案桌後方坐著的男人抬起頭,淡茶色的眸色流轉,最後落在這個腳步依舊從容、並不見如何懼怕的年輕女人身上。
片刻之後,他站了起來,輕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嘉卉郡主。”
記憶中的元皓行還停留數年前,他站在群官之間,品階不高,面容亦是俊美秀氣,那時維桑對上他的眸子,只覺得冰如寒潭,莫名的心中微顫,卻還是江載初在她耳邊說:“那便是元皓行。”
沒出川蜀之前,她便已聽說過這個年輕人的名號。晉朝中武將盡數出自景家,而文官則以元家為首。那時維桑因為知曉京城第一美人便是元家的女兒,更是曾被指婚給江載初,連帶著對元家也極感興趣。
“那京城最好看的男子呢?”
江載初笑道:“這可難倒我了,景雲你說呢?”
景雲斟酌道,“也有人說過元皓行好看”
維桑歪著頭,上下打量江載初,秀挺的鼻樑,劍眉斜飛入鬢,薄唇又那樣斯文好看那個元皓行,莫不是比他還好看麼?
許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江載初唇角笑意更深,卻只淡淡道:“皓行確有美男之譽,京中號稱風儀無雙,只是他心中未必喜歡這個稱謂吧?”
“你和他和元家很熟麼?”維桑躊躇片刻問道。
景雲已經識趣的躲了開去,他便沒什麼顧忌,親暱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低聲笑道:“我雖與元家小姐有過婚約,也只在幾次宴席上見過。你還想問什麼,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