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後跳了出來,被霧氣斂去了光芒,只餘紅通通一塊圓盤。懸掛在東方。
葡萄喂完了雞,將它們全部趕出院子,然後拿把笤帚將院子清掃得乾乾淨淨,又去後院雞欄鴨欄撿雞鴨蛋,再清掃屋子,再打盆水擦拭傢什桌椅窗戶,小小的身影轉進轉出,忙個不停。
何氏搓好了衣裳,已經提著下河去洗了。
菊花抱起小蔥,想要出去河邊轉轉,看看眼巴巴地望著她的板栗,只得按下這念頭。她讓葡萄幫忙,將板栗和小井兒坐的小車抬到東面的桃樹下,指著牆根下的野菊和那株古樸的老樹根,教他們說話。
幾個娃兒都不到說話的時候,任菊花唸叨的口乾舌燥,他們自管呵呵樂,頂多咿呀哦呵幾聲,算是給嘮叨的人點面子。
劉奶奶坐在小板凳上,一邊縫製一件小衣裳,不時地抬頭瞧瞧幾個小娃兒,慈祥地笑著,又道:“少奶奶好耐心哩,總是這樣教他們。等他們會說話了,肯定能說好些新鮮詞。”
她不太能理解菊花的做法,這麼小的娃兒能聽懂她說的話麼?但見娃兒們都高興,少奶奶教板栗兄妹的時候,總是不忘了小井兒,她只有感激的。
菊花微笑,心道,有人從肚子裡就開始教了呢!
陸陸續續的,早上出門的人都回來了。
槐子最先回來,他放下揹簍——裡面並沒有多少木耳——皺眉對菊花道:“好像木耳叫人偷了。”
菊花一愣,想起青木那天跟自己說的話,忙道:“聽我哥說,有人來咱村偷雞鴨哩。這木耳不能擱在山上了,得搬回來才成。”
劉奶奶聽了,停下手中的活計,嘆了口氣道:“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日子沒法過了哩。”
槐子和菊花聽了,對視一眼,沉默下來,那因為丟了東西而氣惱的心思也淡了。槐子沒再提這事,吃過早飯後,抽空叫上兩個僱工,將那些樹木都扛到後院的果樹底下堆放起來。
接著回來的是小黑皮。他出去放牛了,坐在牛背上,背上背個簍子,裡面滿滿的都是蘑菇、野筍,還有些山花。
自從他有一次放牛帶回這些東西,妹妹跟少奶奶都喜歡,他再出去放牛就背上揹簍,遇到啥採啥。
菊花和葡萄上前,接過揹簍,一樣樣的清點蘑菇等物,神情歡喜非常。
“少奶奶,你瞧,這映山紅是黃色的哩!”葡萄舉著一束盛開的黃杜鵑對菊花叫道。
菊花早瞧見了。這山上的映山紅(學名杜鵑花)到處都是,生命力極強,不過紫色和黃色的比較少見,要不然黑皮也不會採回來。他很心細,將花兒插在揹簍的縫隙裡,沒跟蘑菇野筍堆一塊,省得壓扁了它們。
她微笑點頭,讓葡萄找個粗瓦罐,裝上水,將黃杜鵑插進去,隨意地放在院牆根下野菊花叢中,一眼看過去,青綠的菊苗襯著鵝黃杜鵑,倒像自然生長的一般。
她自己則收拾蘑菇和野筍,槐子笑嘻嘻地蹲在一邊,幫著剝筍,道:“我上山的時候也見了不少,就是沒空弄。”
正說著,小井兒和板栗都大叫起來,原來,他們見黑皮將牛趕進後院去了,立時不依,這也是每天早上都要上演的戲碼。
張大栓扛著鋤頭大步走進院子,聽見叫聲便笑道:“板栗,想爺爺了?”他不及放下鋤頭,就站在孫子跟前,和他說了一大通話,也不管他聽不聽的懂。
菊花忙進屋拿了手巾等物遞給他,槐子又幫著打了桶井水,讓爹洗漱。這時節用的是剝皮的柳枝,咬爛了沾點鹽刷牙,倒也乾淨,往常可是連鹽也沒得沾哩。
等何氏洗衣回來,菊花和葡萄便幫著晾曬衣裳。劉嬸則端飯菜上桌,招呼吃飯。堂屋一桌,廚房一桌。劉黑子沒回來,他跟僱工們在一塊吃飯,荒地那邊專門有兩個女人做飯。
飯後,張槐去了村學堂,將昨天打聽到的訊息告訴了周舉人,只是隱去了宋掌櫃的一番話。
“晚輩猜想,定是夫子讓人帶走了楊子他們,卻被人誤傳是抓走。”他對周舉人如是說道。
周舉人捻鬚點頭:“我猜也是四叔,只不敢十分肯定罷了。想來過幾日就會有書信確認。呵呵,這下你可放心了?令弟入了國子監,前程無憂矣。”
他想起四叔,那個周家風華絕代的人物,幾起幾落之後,再次屹立朝堂,不禁心神恍惚,根本沒聽見張槐說什麼,只見他嘴巴一張一合的。
幾年前四叔遭人陷害,不得不告老回鄉,卻是連家也沒回,留下一紙書信,然後杳然無蹤,徒讓他慨嘆多年,誰知竟隱居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