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舉人慌忙退出,並掩上房門,自在外守住不提。
張楊略作改裝,連夜奔波而回。形容憔悴,見夫子發怒,遂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叩頭不止。哽咽難言。
周夫子嘆了口氣,示意趙耘扶他起來坐下,道:“遇事如此慌張,將來如何?”
他見兩人神情不忿,耷拉下眼皮道:“為師雖然對爾等言傳身教數年,然於學業之外諸事卻從未插手,甚至任人欺凌、踩踏爾等。可知為何?”
趙耘慌忙道:“那是夫子要我們學會自立,況且人人都知我們是夫子嫡傳弟子,也不會把我們怎樣,就如同這鄉里小兒吵架爭執,大人還是莫要出面干預的好。”
夫子道:“此其一也;然為師本意是不想束縛、禁錮爾等。任爾滿腹經綸、學貫古今,然各人行事皆有差,若一味生搬硬套,失卻本身靈性。則落於下乘。兵法有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然臨機應變之妙實難口授言傳,須得親身經歷體會方可。再者”
夫子忽然停下話頭,緊閉雙眼,靜默半晌方道:“況為師一生幾起幾落,豈敢自承算無遺策?‘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非算計不周,乃意料之外也。是故,為師不敢誤人子弟。”
張楊和趙耘大吃一驚,面色惶恐。
夫子苦笑道:“莫以為為師自謙。爾可知當年為師是因何辭官告老。來到這清南村的?”
張楊和趙耘點頭道:“夫子被奸人所害”
夫子連連搖手,正色道:“此話休要再提。焉知旁人眼中,吾輩就不是奸人?此事另有隱情,不足為外人道也。為師自負一生,卻在最得意之時,敗於婦人之手。而此人就是你們已過世的師母。”
張楊和趙耘失聲叫道:“怎會如此?林師母”
夫子自嘲道:“莫說你們不信,為師亦不信。當年譽滿京華的一對才子佳人,二十年相濡以沫,羨煞旁人。便是她親口坦承,為師亦是不敢相信。”
張楊和趙耘不知所措,就聽他幽幽說道:“此等意料之外,為師縱然學究天人,亦難算到,況吾不過一尋常男子而已”
寬袖遮掩下,他攥緊拳頭,手中捏著一個素色荷包,古井無波的心境泛起苦澀的滋味,壓抑半響,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氣。
他差點毀在一樁意料之外下,又因另一樁意料之外脫身,這“世事難料”四個字,便是一生也咀嚼不盡了。箇中滋味,如何跟這些小輩言說?如不能體悟,反當作僥倖和偶然,豈非適得其反?
趙耘被夫子那濃濃的悲傷激怒了:“師母到底為何?難不成林家二十年前就開始算計夫子了?即便如此,到底做了二十年夫妻,何況又有耀輝師兄”
夫子面無表情:“不提也罷。人心難估,知己難求。不言此間是非曲折,單雲二十年同床異夢,為師真乃天下笑談也。”
張楊縱然滿腹悲傷,也驚呆了。
周夫子忽地輕笑道:“為師亦非君子,與她共枕二十年,倒也知其軟肋,對她言道,景然乃吾私生子,乃吾與摯愛所生。吾早知其心不正,只等尋隙休她下堂”
他輕聲述說,彷彿看見那個女人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和瑟瑟發抖的身軀,然卻無一絲當時的快意,只有滿心疲憊。
“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二人各逞機心,不料一番話全落入煜兒耳中。他少年氣盛,無法承受這番變故,當即離家而去,至今杳然無蹤。你師母去後,為師便來了這清南村,一住就是六年。”
趙耘和張楊看著夫子清瘦矍爍的面容,啞然無語,他們甚至不敢詢問,偌大的林家,是如何煙消雲散的,林師母又是怎麼死的。
周煜周耀輝,當年才十幾歲,乍聽見雙親竟然是仇人,且互相欺騙多年,如何能承受?怪道失蹤這麼多年也不肯露面,他們還一直以為師兄住在祖籍呢。
周舉人在外聽得淚流滿面:原來如此。只可惜了煜兄弟,那個曾經以父母為傲的少年可還活著?
張楊心中不忍,顫聲問道:“師傅,景然師兄”
周夫子微笑道:“自然不是為師之子。”
張楊和趙耘不知為何,均鬆了口氣。
周夫子閉目歇息了一會才道:“為師提起此事,乃是告誡爾等:世事難料,非常理可度之。以眼前之事來說,為師竟然不能猜度何人所為,亦無法斷定其用意,只怕又是一意外也未可知。為師已退出朝堂,明不便插手,暗亦無可相助,此事你二人當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