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町竟聽出一脊樑的冷汗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我的媽呀!
誰知今天的紫姨,還真是沒有了起碼的眼裡見兒,她看也不看錢夫人已經開始變色的臉,繼續譁眾取寵地白活著自己那什麼“興隆栗子”:
“我吃了一顆,就知道不同其他的地方了。從這丫頭嘴邊兒,硬是扣下幾顆來就這麼著,我代那個朋友向巡警老周問清楚了產地和收穫時節。興隆那地方的人窮啊,山多地瘦,經我這一句話搭的橋,不但做買賣的朋友發了財,當地好些鄉下人,多少也有了平時買鹽、過節割肉的現錢了。我若是開口要個百十斤的栗子,那還不是小事一樁?!”
沒想到,朱雨馨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雖然她並不能夠肯定紫姨藉著“栗子”,到底是想說哪一齣,卻也毅然地“迎風而上”了:
“紫姨,您說的那個姓周的巡警,可就是誣告我家勝曉糟蹋了他女兒的人?”
紫姨做出滿臉愕然狀:“呦——巡警老周女兒出了事,我倒是聽說過的。可並沒有聽說貴府的公子,也被冤枉在一起了啊!這我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像勝曉這麼知書達理的孩子,怎麼可能呢?!要不是我這個沒心沒肺的閨女配不上,我可是做夢都想找個像勝曉那麼有教養的好姑爺呢!那不是明擺著的誣告嗎?誰能信他的呢!不過,巡警老周那人,平時看上去可真老實。怕也是聽信了啥人的挑唆吧?”
小町一聽媽媽隨口就拿自己打比方說事兒,氣得差點被一顆栗子仁兒給噎著。
朱雨馨冷笑起來:“就是被這‘老實人’給一鬧,我家勝曉到現在還恢復不了元氣。今年上大學的打算,也不能不推到明年再說了。真是禍從天降啊”
說到這裡,一場賞秋菊、品甘慄的好下午,就被這位院長夫人毫不做作的眼淚,濡得連紫姨也跟著溼了眼圈
小町心說,這些老孃們兒,淚腺都跟水龍頭似的,擰開就流!
紫姨“好不容易”停止了抽泣:“夫人,都怪我不好,說栗子竟就扯出個巡警來。這事兒,咱們就當是大人做了一場噩夢,孩子受了一回歷練。錢家是何等尊貴之人?為一個巡街的,犯不著這麼傷神傷身體——您的好盼頭,還在後面兒呢不是?您倒先把自己給哭壞了眼睛,又如何能看到孩子的錦繡前程呢?”
那朱雨馨聽了紫姨的勸慰,便借坡下驢,用女傭送來的熱手巾輕輕拭去淚痕。似乎真是被紫姨給鬨笑了:
“小町姑娘看你媽,什麼時候平添了一張王熙鳳的嘴呀!”
紫姨表現得又親近了幾分:“倒是有一件事情,我卻不能不給夫人提個醒。聽說,那老周遭解僱回老家去以前,偏巧警署一個高階警官的手槍就丟了。有人懷疑丟槍這事兒,跟他有關。但警署的頭頭腦腦兒們,怕事情一旦鬧得人心惶惶,也是要丟了烏紗帽的,便對外對上都瞞著不說不報,正在自己暗中查訪。負責這件事情的警官,便是小町子一個遠房表哥。他擔心我們就住在皇糧衚衕裡,萬一發生了什麼‘殃及池魚’的事故,所以偷偷囑咐說,這些日子,家裡要格外地注意關門上鎖”
好不容易有了笑臉的院長夫人,表情再一次嚴峻起來:“紫姨您這話可當真?”
終於輪到小町開口了:“伯母,我表哥連丟失的是把什麼槍,都告訴我了。”
錢夫人猶疑了片刻,還是追問了一句:“是支什麼槍呢?”
小町彷彿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便賣弄地回答說:“柯爾特。表哥說,也是勃郎寧親自設計的一款著名的槍型呢!又小又輕,特別好隨身攜帶。也就有人把這種手槍愛稱作‘袋兒裝’。一個彈夾能裝七發子彈連續發射呢——”
錢夫人不無敬佩般地連連點頭:“噢敢情就是一個手槍,還有這麼多的講究呢——”
小町樂了:“瞧剛才您兩位,不就是一個栗子,還弄出那麼多的講究來呢!”
年輕女孩子的話,倒是把兩位長者又都逗笑了。可誰的心裡都明白,那笑裡,隱藏著各自紛繁的心緒
再說那位一度以“北平小包公”美名四溢的青年法官王玉農,此人才真可謂是應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老話——明明是判了一場包庇殺人兇手強姦犯的彌天大假案,卻被晉升為法院的副總審判長,一舉成為高階法官之列的貴人。
不過,世間難有十全十美、八面討巧的好事情。王玉農庇護了權貴,得寵於上司,甚至矇蔽了相當一部分的輿論和民意。可他再聰明,也有沒想到的一面,那就是,他得罪了全市上千個警界最底層的巡警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