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怎麼能夠無視同僚老巡警周常貴那悲慘的命運呢?!
一向來,那些有權有勢、財大氣粗的國人和洋人,對這些靠著每月三、四塊銀元的微薄糧餉養家口的“臭腳巡”,何曾真當成過一回事兒?
不恨才怪呢!一場人命官司輸得如此不明不白,一個小巡警出庭作證前,又失蹤得那樣蹊蹺。加上一個有心為部下討回公道的副探長,還跟著吃了“掛落兒”,稀裡糊塗地背了個停薪處罰
更可惡的是,對那生死不明的年輕巡警李小柱,上頭明顯地根本就不想認真追究。開始甚至推說,這是“意外失蹤事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總不該算是“殉職”,可該不該算是個“擅自脫走”呢?
嚴大浦上上下下地陳情,最後還是跟楊副署長婉轉地講了一番“對下安撫軍心”的必要,才給李小柱的父母,特批了五十塊大洋的“慰問金”,事情打發得不了了之。
儘管誰也怕被砸了飯碗,敢怒不敢言,可心裡邊兒的感受卻是一樣的——想必今後,自己這些地位卑微的“臭腳巡”們,生存處境更不如前。誰還敢出頭兒為同夥們憑理說話?真不由人不生出唇亡齒寒之感來。
第二十三章
不久,那位“北平小包公”金屋藏嬌、揮金如土的種種隱情,便被這些連買鞋跑街都缺錢的小巡警們,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什麼時候,他會布衣長衫地提著自己的那隻舊公文包,裝模作樣地坐著輛黃包車下班回家。
東城沙灘附近一座種著兩棵棗樹的小四合院裡,住著他那位拖著三個孩子勤儉度日、脂粉全無的黃臉婆原配。
每當月上棗樹梢頭,一個西裝革履,禮帽遮沿的時尚男人,便會從這小院的後門溜達出來。然後穿過兩條衚衕,鑽進一個帶車庫的漂亮小四合院兒裡去。
這漂亮小院兒名義上的主人,便是頗有名氣的梨園旦角白豔梅。這位女伶人一個月的包銀是多少大洋,家裡使喚的傭人叫啥名字,每天下午幾點鐘叫包月的黃包車送她去劇場,夜裡幾點鐘從外頭應酬回來,連她晚上跟那位王大法官兩人偷偷駕上洋轎車,大都喜歡到城裡的哪幾家館子去吃夜宵無一不被那些終日裡走街串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臭腳巡”們,打探得分毫不差!
終於,也到了巡警們出上一口惡氣的日子了。
那天,照樣是搖身一變成了個花花公子模樣的王玉農,跟著那渾身法國香水味兒濃得燻人的白豔梅,在十條一家專做揚州菜的館子裡,包下綆紗燈罩下一片溫馨的小單間。店夥計給煨上了一品紫砂汽鍋雞,燙著兩壺陳年紹興酒
真是良宵苦短,他倆經常是從夜裡一點泡到凌晨五點,才會依依不捨地分手。
白小姐二十初頭正當年,是個嬌豔欲滴、人見人愛的角色。她一個小戲子,圖靠得上的,也就是青春這幾個年頭兒。如今幸運的是,肯下本錢,連車帶房子養下自己的,還不是那種連嘴巴里面哈出的餿味兒都叫人噁心的糟老頭子。
這位場面上以“鐵面無私”聞名古城的王大法官,關起門來還真是個專一不二、多情善感的少壯男人。白豔梅也是真心實意地與他百般恩愛、竭盡溫柔
打破了這一場瑤臺美夢的,還就是那些平時誰也沒有放在眼裡的埋汰小人物。誰要是真的傷了他們的肝,挑了他們的膽,那你就等著,等著在劫難逃的那一刻,早晚降臨到頭上——
幾個巡警敲開了包間的門。這王大法官雖說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但自己因為“官聲極佳”,心理負擔便也就格外難以承受了。
進屋來一個領頭的年輕警官,說話彬彬有禮、吐字清晰:“王法官,您停在店門外面的那輛車子,與警方正在搜尋中的一件重要的犯罪物證極為相像。涉及到的是,半年前一名現役巡警的被綁架失蹤案。方便的話,有勞您跟我們一起出去,做一下必要的核查。小姐,多有冒犯,請您包涵——”
王玉農一聽便本能的意識到:老天對自己的審判,許是時辰到了
王玉農在那位警官“恭恭敬敬的陪同下”,繞著迴廊往店門外走去。白豔梅想了想不放心,拿起輪子留在包間的呢禮帽,一溜兒小跑地也追了出來
恭候中的幾名警察,正在一個胖乎乎的警官指揮下在轎車邊兒成了個半圓,他道了聲“王法官失禮”。立馬就要求王玉農親自開啟那輛墨綠色道奇車的車門和後備箱——早已待命在側的兩個警員,拿著手電筒撅著屁股,在裡面好一通的搜摸只聽到一聲:
“報告嚴副探長,在後備箱裡找到一枚警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