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師都入了緬參戰,綿延不斷的入緬隊伍中,他始終沒有見到老大所在的114團的身影。這個時候,腦海中不由得蹦出一句當年韓小姐教過他的成語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想當年,他跟著老大混生活,身邊有阿根,阿龍和四毛,還有一幫子小弟兄,好哥們。可是,這才過了多少年,就已經散得沒了身影了。
阿龍和四毛當年老大被判充軍的時候,選擇留在了上海,老大手下的一幫子人也就如樹倒猢猻散一般,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阿根是跟著他一起隨了老大參了軍的,出生入死的,打了許多仗,掛了不少彩,身上留下的大小傷疤比以前打架混生活的時候還要多。上次在大別山區裡參加戰鬥的時候,他和阿根一起受了傷,被送到了後方治療。阿根的傷比他的重,他傷愈歸隊的時候,阿根還在醫院裡躺著。過了幾個月,也沒有阿根的訊息,不曉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他一想起好兄弟們都不知道散在世界的哪個角落,不知道哪天才又重聚的時刻,心裡免不了要難過。如今他最盼望的事情可不是娶老婆,而是能在緬甸見到他的老大,見到失去聯絡的阿根,他們這三個一起從上海出來的“小癟三”能再聚首,對他來說,那是比什麼都感到高興和激動的。
只是,他不知道,這一刻,到底要在什麼時候才能到來。因為,戰鬥就在眼前。戰場已在腳下。他沒有忘記,自己是為什麼到這塊陌生的土地上來。哪怕耳畔響徹著熱烈的歡呼聲,眼前所見的盡是人們燦爛的笑臉。
“歡迎中國遠征軍到緬甸打仗!”的口號在緬甸上空迴盪,看起來頗為浪漫的異國情調,英雄式的威武進軍,直讓人激情奔湧,熱血沸騰,在鮮花與歡呼聲中相送而去的無數官兵們,幾乎都要忘記,他們是去戰鬥,是去冒險,是迎著戰火與死亡而去的。
只是,這一切,就好比是曹雪芹筆下那面“風月寶鏡”裡所展現出來的幻境,是一層包裹在死亡軀殼之外的美麗幻象,足以迷惑人心,混淆視聽。入緬戰士之中,大部分是第一次走出國門的普通農家子弟,他們看到這一切時,也許心頭盛滿的已經不再是離開國門時的惴惴不安,而是多了些樂觀與輕鬆,憨厚而淳樸的笑容不時的出現在他們的臉上。
可是,對率軍入緬的新三十八師師長孫立人來說,眼前所見的這一切,都讓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危機感。那是征戰沙場多年的他,從戰火中靠著數度死裡逃生後而得出的第六感。他也說不出到底哪裡感覺到不妥,但也許正是這種沒來由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覺,讓坐在汽車裡的他,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緬甸,不同於以前他參加過的任何一個戰場,這裡,是陌生而又充滿危機的。他們,所有人,是一支完全缺乏國外作戰經驗的軍隊。因為自元朝成吉思汗以後,中國軍隊幾乎沒有去到國外打過一仗,放過一槍。向來安貧樂道且並不好戰的中國人,早已忘記了曾經他們的祖先也曾有過厲兵秣馬、四海征戰、令世界為之膽寒的歲月,今天中國人的血液裡,流動的只是嚮往寧靜生活的安定因子,小富即安幾乎是全體中國人最深遠的夢想。
可是,現在,他們卻不得已踏上了一條出國作戰的道路,要在他人的土地上與另外一群不請自來的“強盜”作戰,前路漫漫,究竟是兇是吉,無人能知。不過,孫立人唯一心裡清楚的是,不管前路如何多舛,命運如何崎嶇,他都不怕。因為他有手下近萬的同袍弟兄們,他還有他的新三十八師。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六章
遠征軍一路長驅直入,直到過了臘戍鎮,大部隊開始換乘火車,向南開進。大軍漸漸地開始深入到緬甸境內,不斷接觸到一些令人不安的情況之後,所有人的頭腦裡才有一個意識,明白緬甸並不是象一開始看到的那樣美麗、神奇,它已經褪去了斑駁色彩的外衣,顯現出其內在可怕的軀體。緬甸,是個兇險萬分的戰場。
緬甸國土的地形極其複雜,平原地帶不多,四周高山環列,大小河流交錯,還有茂密到幾乎沒有人進去過的熱帶叢林遍於全境,交通十分困難。因此,當地人也因地制宜,很少使用汽車之類的運輸工具,一般多用牲口或原始而簡陋的交通工具來運載貨物或人。
這些因素對機械化部隊運動作戰極為不利,四個輪子的汽車在平原地帶可以一路狂奔,如入無人之境,可一旦碰到溝壑交錯、高山谷地這樣的地理環境,汽車立刻沒了用武之地,身價陡降,當即從最便捷的交通工具變成了最令人頭痛的蠢東西。車輪不時的要陷進水沼裡,泥坑裡,溝壑中,這個時候,一干大兵們就只能靠肩扛手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