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忽變,風影成麻,嫋纏著射向一個人影。那身影高大,背影堅毅剛硬,那人寬闊的脊背驟然一顫……
是誰?!
身影成箭簇黑林,緩緩轉身,輪廓分明的臉龐,不知所措懵憨歡喜的目光……
那是,連程……
那身影頹然倒地,砸開萬丈深淵。有東西莫名的轟然倒塌,分崩離析,將一顆顫巍的心裸在空氣中,黑暗裡,有隱約的熱氣飛昇,漸入無人之境。
石心蜷在被中瑟瑟發抖,猛地睜眼,側躺的臉龐有亮光倏然滑落,從眼角自枕間,一行溫熱如火,浸透了她白皙如玉的小臉。
恍惚中竟然真的睡著了。可是,睡著也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自那人走後,每每心情不暢時,總會在晚間做類似的夢。不是萬箭穿心,就是深淵無底,連程已經在她夢裡死了不下十種死法,可謂姿態萬千。
石心不知自己這樣到底好不好,但她自爹孃去世後,就再沒有這樣的狀態。這還是第一次,且物件是她曾經討厭,失手傷過的人。
其實,她直覺是不那麼好的。可是這樣的心情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就好像一個至親之人去世無法控制眼淚一般,只能任它放肆的流。現在,她只能任這夢境,這心中不時迸出的愧疚,不安,乃至於悲傷,都奔放的流淌,直將自己淹沒,融到那個虐傷連程的幻境裡面,久久不能自拔。
她甚至將身邊所有的男性與連程進行比較,比較的結果竟然都是連程完勝!
她看鄭斌與芝娘默契的情投意合,說的比連程好,笑的比連程多。但,雖然他們身形很像,都是高大的,外貌輪廓堅毅剛硬,但連程比鄭斌年輕許多啊,連程是能夠陪伴人更長年歲的,雖然不善言辭,但也是直白不藏齷齪的。
她與重陽一起去看李源春氣周秀。重陽更是能說會道,與女孩自在一起便是言笑晏晏,一切體貼入微,仔細呵護。但他是對所有女孩都一樣啊,哪有連程?只對她一個人有小臉,甚至對主子,有時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在那人不在的日子裡,石心漸漸陷入到自己的心魔中,那心魔就叫,論連程超越其他男人之處。比比皆是,睜眼閉眼都是一列列的長短優劣,直將石心認識的所有男人都排列進去,結論仍然唯一——還是連程最好!
石心睜眼,榻邊燭火橙黃,將屋子裡的一切都鍍了一層暖暖的光,跟那晚是一樣的……她的小桌子裡還有連程硬留下的簪子,她細細的將之擦乾淨了,用那塊淡藍的料子縫成一隻纖細的袋子,將它裝了起來。
那是她收過的真正出自真心的一件禮物啊!哪怕自己冷言冷語,哪怕自己反將起刺傷……
石心的心情起起伏伏,想去想念,又不願被人發現,不願被自己鄙夷。
這感覺,很沒有安全感,像抓不住線的紙鳶一般,隨時都會被疾風捲走。而她,還不願就這樣被俘虜。
周家村的日子就是這樣平淡而又安寧的繼續著。
幸而他們提早澆了地,因為往後的整個春天幾乎是沒有下什麼對田地有用處的雨的。所謂春雨貴如油,大概便是由此而來吧!
李君業很喜歡這裡的日子,安寧,充實,孩子的身邊充滿活力,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一心便想著教導好他們,他便知足了。當然,這種種讓他滿意的情景,也是周恆說服他的原因。他早就想到自己會因為那場意外更加敏感,心思薄弱,特意讓他做村裡的夫子,讓無知卻純真的孩子改變他。
村中孩子們每天下課的時候會捉了有意思的小蟲子給他看,長著花翅膀的蹦蟲兒,會裝死捲成球球的西瓜蟲,還有會飛的菜蛾,每一隻都有和他們有關的故事。
一隻手數的過來的幾個女娃也是好脾性,帶他去看院子裡面開的第一朵小野花。那真是極小的一朵小花啊,但卻是美的,在綠瑩瑩的小圓葉子間淺成夜間的夢一樣的藍,五瓣圓潤的花瓣,成為一顆細小的藍星,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所以,所有女孩兒的觀察力都比男孩要強上一些呀!
阿正下了學堂,回到家就先去看那一簇被鹿寶兒踩倒的辣椒苗。幾日過去了,他們仍是青蔥可愛的模樣,一點沒有枯萎的跡象。小孩兒終於放鬆了心情,他可愛的辣椒苗哦,真是給他面子,知道他在山上沒找到自己的同伴,都不忍心讓他傷心,堅強的活了下來呢!
阿正趴在地上,興奮卻又無聲地攥緊了拳頭,強有力的晃了兩下,算是給自己加油!
被緊緊拴在牆上幾日沒被拉去遛彎兒的小鹿不解的瞧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