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謹深放了一層心,在斜陽的映照下返回滇寧王府。
路過一家客棧時,外面起了一點喧譁,旋即轎子微微一震,停了下來。
“殿下,好像有人攔轎告狀?”
同行護送他的千戶彎了腰,隔著轎簾訝道。
朱謹深在糧倉裡耗了一天也累了,正閉目養著神,這一震讓他睜開了眼,舉手揉了下眉心,向前掀開轎簾。
只見十數步跪著一箇中年男子,穿一身灰撲撲的儒衫,相貌普通,神色安然,並不似一般攔轎告狀的激憤冤屈模樣,看上去倒像個文士。
幾個護衛使矛將他攔著,因他這一跪,周圍很快圍起了一圈人看熱鬧。
朱謹深啟唇:“我非官員,你有事,可往衙門去告與知府。”
“某的事,知府解決不了。”
“尚有布政使司衙門。”
“布政使也不能。”
千戶揚起了眉毛,嗬,好大口氣,一省大員都管不了他?
“請殿下觀之。”
中年人倒不是賣關子來的,說完就從懷裡掏出一個玄布包著的物件來,觀其形態,卻不像這類情況下慣例會出現的狀紙一類。
中年人並不開啟,只是雙手捧著舉過頭頂。
千戶在朱謹深的示意下上前接了過來,拿到手裡捏了捏,回來道:“有點分量,好像是塊鐵牌子。”
玄布包傳到了朱謹深手裡,他解開了扣結,將玄布掀開。
看清的一瞬間,他眼中光芒一閃,旋即將玄布掩了回去。
速度之快,連站在轎前的千戶都沒來得及細看,只恍惚看見確是一塊令牌樣的物事。
朱謹深抬了頭,中年人向他拱手:“可否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朱謹深捏著布包出了轎子,長身玉立,道:“可。起來吧,你意往何處?”
中年人從地上爬起來,只是仍躬著身,伸手引向旁邊客棧道:“某暫住於此,殿下請。”
朱謹深將轎子及大部分隨行護衛留在外面,只帶了兩個人跟隨他走進了客棧。
中年人住的是上房,位於後院二樓最裡面一間,一進了房,他重新返身跪下,口裡稱呼也換了:“屬下北鎮撫司麾下百戶褚有生,見過二殿下。”
朱謹深口裡叫他起來,一邊隨意撿了張椅子坐下,把玄布包開啟來,重新看了一下里麵包著的令牌。
令牌背面是匹四蹄飛揚的駿馬,正面鐫刻著持有人的名姓與官職。這是錦衣衛下出使在外的緹騎形制的身份憑證。
他看罷,把令牌遞了回去。
褚有生雙手接過,很珍惜地重新一層層包起來,感嘆道:“這件東西,屬下也是十來年沒有見過了,打從到了南疆,就藏埋於地了。”
錦衣衛分明衛與密探,他這句話一出,朱謹深就知道他是屬於密探類了,皇帝不曾交待過他這部分的事情,但南疆值得朝廷動用密探監視查探十來年之久的,隨便一想,也就知道是哪一家了。
朱謹深不知他於此時忽然冒出頭是何意,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可是向來潛在滇寧王府裡?”
褚有生點頭,他是有事才找上朱謹深,自然不會同他打啞謎,爽快地交待道:“屬下為沐王爺召請入府,起先是做沐世子的啟蒙先生,後來沐世子入京,屬下沒了事做,蒙王爺看得起,仍舊留了屬下做幕僚使喚,這前後加起來,在府中差不多有十年之久了。”
——“看得起”他的滇寧王若是在場聽到他這句話,大約能吐出一口血來。
聽說他做過沐元瑜的先生,朱謹深眸光又是一閃,真正地訝異了,只是他慣常表情變動不大,看去就仍是淡定模樣:“哦?你為朝廷效力,一向辛苦了。如今尋我,所為何事?”
“殿下謬讚了,幸虧殿下前來,不然屬下這番話,只有去尋沐世子碰碰運氣了——”
褚有生就說起來。
這要倒推到去年去了,當時柳夫人尚在,滇寧王一心巴在幼子身上,別的都不大理論,對柳夫人也放縱了不少。褚有生沒有學生教了,滇寧王雖留了他,但對政務都懈怠起來,也用不上他多少,他大半時候都閒著。不過他做探子的天生敏銳沒有丟,漸漸就發現到了柳夫人的一點不對之處。
——當然沐元瑜身上也有大大的不對,不過她作為王世子,替她打掩護的人多了,除了每日例行的授課時辰,褚有生在私下根本接觸不到她,也不敢冒險去盯她的行程——盯也盯不出什麼來。
柳夫人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