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化作怨恨厲鬼的南雲,心中依舊被社會的秩序以及法律道德所束縛著,偶爾也會萌生出“多可怕,我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的念頭。她心態的崩壞以及道德底線的無限拉低,早已讓她自暴自棄的認同自己惡鬼的身份——甚至開始憎恨那些能活下去的人、那些沒有遭受跟她同樣慘劇的天真少女。
南雲是個愛漂亮的姑娘,所以有時候從怨恨中清醒,她會那樣錯愕地發現自己變成了何等醜陋的人。
太難看了,這樣的自己。
“媽媽,你覺得呢?”
幼童的一聲嬌嗔喚醒了南雲的神智,她回過頭,卻見那馬尾高束的少女神情沉靜地抱臂倚靠在牆壁上,微微偏著頭,彷彿在出神,也彷彿對眼前的場景感到了無趣。一名容貌絕美身穿白裙的女子正嬌柔地跪坐在她的腿邊,以一種絕對臣服的姿態。明明以容貌來說,白裙女子要遠遠勝於馬尾高束的少女,但是南雲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怪異的感覺,那少女明明只是簡簡單單地靠在那裡,那通身氣質都讓人忍不住跪服,亦或是,忍不住想要依靠。
幽冥一樣的深邃,海洋一般的浩瀚,天空一般的遼闊——那是包容萬千,心有山河的,君王。
“啊。”聽見孩童的問話,少女冷淡至極地移回了些許視線,只是那雙眼睛就像是蒙了紗衣,並不清澈卻看不出絲毫的情緒,“不是很喜歡也不是很討厭。”
就是,什麼感覺都沒有吧。
那種深山幽谷,寂寞空林裡死水一般的——平靜。
眼前血腥殘忍、恐怖噁心的施虐場景根本沒映入少女的眼中,那個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斷掙扎抽搐的男人就彷彿是賣力演戲的小丑,被人作為祭祀的羔羊宰殺,不為入腹,只為了用他淋漓盡致的醜態來搏得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一個清淺的笑。這彷彿就是對方存在的唯一意義。
“媽媽,爽靈吃掉了,然後呢?”孩童頂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蛋,明知故問地扯著話題。他並非不知事,只是想故意說些什麼,讓少女開口罷了。
被稱作“媽媽”的少女眼神倦倦,沒有答話,反倒是白裙女子偏頭,無辜地勾了勾唇角。她生了一張極為純美的臉蛋,卻一笑生媚,眨眼間便成了魅惑人心的妖嬈尤物,眼角眉梢都透著旖旎風情,連帶著聲音都變得魔魅:“小主子,胎光歸天路,幽精下地府,您可別一不小心,吃了另外兩魂呀。”
葉夢歸眨眨眼,皺著眉頭有些不悅:“還有七魄吶,吃幾個又沒關係!”
“胡鬧。”一直心不在焉沉默著的少女突然回過神來,向著胡作非為的鬼嬰伸出了一隻手,“你將他變成瘋子,卻吃掉他的喜怒哀樂,倘若不知喜樂哀苦,受這份罪的意義在哪裡?回來,一會兒還有其他的工作。”
葉夢歸歡快地拋下了垃圾一樣癱軟在地的男子,宛如倦鳥歸林一般投入了少女的懷抱,嗓音甜滋滋地撒著嬌:“可以把喜和愛吃掉啊,剩下怒哀惡懼欲這些東西,不是很好嗎?”說著說著,便打了個飽嗝,孩童紅豔嬌嫩的嘴裡飄出幾縷薄煙,又很快被他一口吞了回去。
“已經足夠了,沒有到需要他魂飛魄散的地步。”少女抱起孩童,撫了撫他的後腦勺,淡漠的眼神卻移到了南雲的身上。
“魑魅。”
“我在,君上。”被稱作“魑魅”的白裙女子嬌柔輕笑,緩緩站起身來,朝著顧南雲的方向走去。
顧南雲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也感受不到了,她雙目空茫,眼角處汩汩湧出汙臭的血液,是怨恨、是彷徨、是憎惡……也是悲傷。
大仇得報,她應該高興的。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感覺到這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不知前往何方的絕望?
復仇了……又怎樣?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啊——
“好孩子,別哭了。”魑魅動作輕柔地擦拭著南雲淌滿血淚的臉頰,輕聲道,“君上親自來接你,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接、接我……?”南雲嘴唇翁動,脫口而出的話語只剩下虛弱的氣音,“你、你們……是陰曹地府的……鬼嗎?”
“不是哦。”魑魅笑容不變,輕輕牽起南雲的手。
她十指冰涼,卻令人感到心安,因為南雲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觸碰到有“溫度”的事物了。
“來接你的——是往生界的鬼君大人哦。”
“怨恨、憎惡、悲傷……都是被允許的哦。”
“直到你釋懷這份怨恨之前,我們,會成為你的歸屬。”
作者有話要說: 【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