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過了多久,她抽風似的,又瘋狂踩起了水。
他紋絲不動,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銀中嵌綠的眼睛不含任何人類情感,冷漠又安靜地浮在黑暗中。
嚴錦發出怪笑,舌頭打結地說:“大哥,你的眼睛像兩片銀葉子,是……是天上星星做的嗎?”
他“哧”了一聲,“為何笑得像公雞打鳴兒,怕我吃掉你?”
“哈哈,”她的笑聲越發難聽起來,“這是什麼話。吃掉我誰給你當媳婦兒,對吧?”
他沒有說話,好像連呼吸也沒了。
雙眼眨了眨,光芒盈盈流動。
冷酷得近乎美麗了!
嚴錦舔了舔乾燥的嘴巴,“大哥,哈哈,好吧,我怕得快瘋了。天啊,我真的要瘋了……”她的牙齒“咯咯”打戰。
阿泰輕嗤了一下,嫌惡地說,“誰要吃你!你的肉比豬香嗎?”
他的手忽然伸過來,扯芋頭皮似的,除掉了她的溼衣裳,往岸上一丟。
嚴錦從齒縫裡嘶了一口涼氣。
沒有反抗。一點鬥爭的意志都沒有。
她只想趕快做點什麼取悅他,迅速拉近關係。
“大哥,我幫你搓澡吧。順便洗個頭!”
“不用洗。”
“嗷,洗一下吧。很舒服的。就當……慶祝你有媳婦好了。”
“慶祝我花二十兩買回個膽小鬼話簍子?”
“誒?”嚴錦爆發出一連串神經質笑聲,“你這玩笑一開,我立刻有點膽大起來了呢。”
她伸手在岸邊摸索著,從籃子裡取出鹼水和老絲瓜。游到了他的身邊。虔誠又可憐地望著那雙眼睛。
最後,半求半拉,終於把他的頭摁了下來。
這是一頭又粗又密的硬發。全部梳在腦後,用牛筋捆成一段一段的藕節。想必從來不洗也不剪,黏糊糊的粗辮子一直拖到腰間。
嚴錦摸索著,把亂七八糟的牛筋擼下來,套在手腕上。往亂草中倒入鹼水,使勁兒搓洗起來。
臭味世間少有!
難怪這傢伙人高馬大的連老婆也娶不上。
嚴錦轉到他的上游方位,用指腹使勁兒抓洗。
他很快發出了喟嘆的聲音。
時不時“嗯、啊”一下,想必強忍著不把“舒服”二字說出口。
嚴錦很賣力,抓得手指都快斷了。
他的手臂在水下抱住她的腰。
鋼鐵身軀和乳糕似的身體相互依偎著。
肌膚相親,氣氛沉靜。雖然親密,卻無狎暱之舉。
橫亙在嚴錦體內的恐懼逐漸溶解了,消弭在夜色中。
她俏皮起來,用洗頭妹的語氣與他搭訕:“哥,你是叫阿泰嗎?”
“嗯。”
“姓氏呢?”
“……死去的養父姓周。”
“村裡人不是姓周便是姓李啊。”
阿泰沒再說話。
各自靜默著。
約莫一刻鐘,頭洗完了。她拿篦子仔細篦了一會,用一根牛筋鬆鬆綁了起來。
又拿老絲瓜給他搓起了背。
不知何時發生的,身邊的水一點都不冷了。
甚至像溫泉一般舒服。
她“咦”了一聲,伸手向四周探一探,不可思議地懵了。
而他抱玩具似的單臂抱著她,慵懶無聊地站著,好像對此完全不知。
“厲害了,我的哥。”嚴錦驚怔呢喃道。
“切。”
“嘿嘿……現在水好舒服啊。”她幾乎快樂起來了,“我說,以後每天都來河裡洗澡吧!”
“女人就是喜歡蹬鼻子上臉。”他斷然拒絕,“哪個正經女子天天洗澡的!”
嚴錦:“……”
傻眼片刻,給自己也倒了鹼水…………開始洗頭罷。
他不知哪根經搭錯了,忽然將她打橫一丟,如將嬰兒放進搖籃,讓她躺在了水面上。
然後,也饒有興致當起了洗頭工。
“啊喲,啊唷!”嚴錦齜牙咧嘴地抽氣。頭皮快被他抓下來了。
“咋了,這就疼了?”
“不是疼,讓你洗完頭就沒啦。”
“自己洗!”他惱怒地吼了一聲。
嚴錦翻身,一個猛子扎進水下。讓頭髮在水裡飛。天然漂洗大法!
四周的水像被圈入一個結界,溫暖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