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其實一點也不想出去,她只是喜歡聽單烏對自己說話而已。
直到單烏真的開始謀劃送她出去這件事。
於是碧桃幾乎是一瞬間便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單烏的處境依然不妙,所以他想將自己和自己肚子裡這些個可能會成為累贅的存在先行送走。
第二件事,便是意味著這一回,單烏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氣跟上來,去陪著他一起去面對那個巨大又複雜的世界。
說起來很簡單,但是碧桃的勇氣只有那麼一點,自信也只有那麼一點,肚子裡的小生命還太弱小——可以說她倚仗的全是單烏給予的關懷,單烏一旦走得太遠太快,她的世界便會轟然倒塌。
於是在她的面前,也同時出現了兩條路。
第一條路,便是遵從單烏的安排,努力跟上去——在這條路上,單烏一定會越走越遠,終有一天,自己會被他拋落在身後,拋落在那個又大又可怕的世界之中。
第二條路,則能夠讓她自己永遠留在這個可以令自己此生無憾的小小世界裡,留在這個人生之中最為圓滿的時刻。
兩條路,對應著她懷裡揣著的兩樣東西:一個小小的羊脂玉瓶,還有一把很華麗的小匕首——羊脂玉瓶是單烏給她的,匕首卻是她揹著單烏自己找的。
……
單烏高高躍起,一刀斬下,作為靶子的木人乾脆利落地裂成了兩半,繼而崩散成了一地的零碎,王卅一等人還未來得及為單烏的進步發出感嘆,一個判官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口中大聲喊道:“平等王殿下,平等王殿下,碧桃姑娘被人暗害了!”
單烏一驚,臉色有些蒼白,對著王卅一等人做了個全獄搜尋的手勢,隨即飛奔而去。
王卅一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
就在成十七帶著被捉住的潛入之人趕到平等王寢宮附近的時候,只聽見那寢宮之中傳來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似乎地面都微微顫抖了一下,而後便是一片死一樣的沉寂。
所有人都肅立在院子裡,包括那個報訊的判官,還有嗅到死氣喉不請自來的等著收屍的鬼差,沒有人敢動彈哪怕一下。
半晌之後,寢宮的門向外倒下,一股凌厲到幾乎成型的殺氣從那門洞之中翻滾而出,單烏垂著頭,本來束得好好的頭髮散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了那幾乎抿成一線了的蒼白的嘴唇,而那嘴角甚至還有一抹淡淡的嫣紅沿著繃緊的面頰斜斜向上,似乎是曾經從嘴角流下的血跡,被人用手背隨意擦過一般。。
單烏抱著聲息全無的碧桃,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臥室的大門,鬼差迎上去想要收屍,卻被單烏的氣勢給壓逼得不敢亂動。
鬼差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單烏的功力,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了壓過自己的趨勢了——鬼差的武功雖然比其他的閻王差了不少,但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所以換句話說,單烏的武功,已經讓他這平等王的位置越來越名副其實了。
單烏走到了被壓伏在地上的那人面前,沙啞著嗓音便開了口:“你動的手腳?”
“哼。”那人一扭頭,居然打算裝一番硬漢。
“好吧,看起來你是個實誠人,這樣便預設了。”單烏點了點頭,對左右的人吩咐了一句,“把他的嘴開啟。”
那人直到自己的下頜骨被掰卸下來,都沒反應過來原來單烏的命令的意思居然真的只是要掰開自己的嘴,而不是要從自己口裡撬出些什麼訊息來,於是之前準備過的臺詞都斷在了心頭,舌頭在口腔裡彈動著,只能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嗚聲。
單烏調整了一下懷抱裡碧桃的位置,騰出來了一隻手,也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那隻手懸在了那人張開的大嘴上方,拇指的指甲在自己的食指指尖輕輕一劃,數滴血珠便那樣直直地滴落進了那人的口中。
旁觀的石泉等人,不由自主地就變了臉色。
試煉之地中那些可怕的事情,可不是一時半會便會被遺忘的。
第44回 還陽的路途(上)
“鬼差。”單烏看著自己的那幾滴血直接落盡了那人的咽喉,收回了手,重新抱好了碧桃,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
“在。”鬼差一驚,連忙躬著身子迎了上去,原本高大的身軀現在低伏地竟比單烏還矮了半個頭。
“你真的只是聞到了死氣,前來收屍的?”單烏問道,眼神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已經被合上了下巴,卻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