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保護穩定了破碎的靈魂,過去無法承受的許多混亂記憶將被梳理完成,維克多沒有“恢復”,他只是再度變得完整。
“這可真是一段漫長時光。”維克多喃喃自語。
混亂消退了,這重獲新生的惡魔直起了身體,站在魔池中,對塔砂再度伸出手。剛才塔砂去拉他,他的回握緊張得像抓救命稻草,這會兒維克多的伸手彬彬有禮,姿態優雅,手心向上,動作自然得像在舞池裡伸手邀舞。塔砂對他挑了挑眉毛,他露齒一笑,彷彿真的沒法自己跳出來似的。
“您真是太好了,親愛的女主人。”維克多在被拉出來時花哨地說。
“別叫我‘親愛的’。”塔砂說,“你一殷勤就沒好事。”
“有嗎?只是為了表達我對你深深的感激與喜愛之情呀。”維克多無辜地說,在塔砂毫無反應的冷漠表情中迅速轉移了話頭,“早上好!說起來,你是不是該對我說‘很高興見到你平安無事’?”
塔砂停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對方在說哪個橋段——塔砂第一次得到實體那會兒,她要求地下城之書在說正事前先跟她寒暄“早上好”和“很高興見到你平安無事”來著。那時塔砂還是【殘破的地下城】,剛剛得到第一個稱號,觸鬚剛開始在埃瑞安的地上蔓延,規模不能與現在同日而語。
眨眼間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到處躲藏的地下城已經與人類的帝國並駕齊驅,狼首之軀更新換代好多次,地下城之書也有了人形的軀體,事情變了這麼多,說話人調了個頭,談話雙方倒還和過去一樣。地下城與惡魔的記性都好得要命,時隔十多年的玩笑話照樣能夠玩起。
“你怎麼不說,我還沒有誇獎你的美貌呢。”塔砂戲謔道。
“那是最好不過了。”維克多順勢道,張開了胳膊,甚至落落大方地原地轉了個圈,像只求偶期的公孔雀——只除了他不僅沒有羽毛,連衣服都沒有。
塔砂從善如流,目光從他英俊的面孔滑到溼漉漉的脖子(那頭白毛依然滴著水),再到胸口,並未打住,一路向下。剛誕生的新軀體一絲不掛,古銅色面板上肌肉線條流暢,魔池中的液滴在上面閃光。維克多的頭髮像銀絲一樣,那身暖色的面板擺脫了鱗片或金屬的質感,摸上去亦然——上手的時候他眨巴著眼睛,好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性騷擾了。
塔砂的指尖從維克多的肩膀劃到胸口,在飽滿的胸肌上按了按,那手感好得出奇。像巧克力一樣,塔砂冷不丁想,看上去完全是德芙牛奶巧克力……
“德芙巧克力是什麼?”維克多茫然地說。
不好,想得太大聲,塔砂在心中咂了咂嘴。在魔池中重塑固然讓他們的連結變得更加緊密,一時不慎心猿意馬也是原因之一,可見明君切忌色慾燻心。
“一種甜點,用來誇獎你的美貌。”塔砂面不改色地說。
維克多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不是什麼要緊事。”塔砂冷靜地說,“比我想象中強壯,我曾以為謊言之蛇是那種蒼白瘦弱、只有嘴皮子發達的角色。”
“這完全是偏見!”維克多抗議道,“每個惡魔都不一樣,你不能因為我機智又能言善道,就貿然認為我弱不禁風啊。——話說你是否有給我件衣服的打算?別摸那裡,嘶!”
“別怕,這裡又沒別人。”塔砂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況且你看過我這麼多次,我現在看回來也是公平合理。”
“你知道自己現在聽起來像個強搶民男的女公爵嗎?”維克多提醒她,“距今起碼五百年前,封建領土裡一手遮天還要求新郎的初夜權那種。”
“新身體感覺如何?”塔砂說。
從閒話一秒切入正事,這話題轉移之生硬到了完全不打算掩飾的地步。維克多無言以對,又不能無言以對,契約依然算數,他沒法隱瞞。
“還不錯。”他動了動脖子,脊柱咔咔響,“和我以前自己做的人間分身差不多,具體如何可能還要實驗一下,但我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沒用的吉祥物了。”
“會飛嗎?”
“呃,不會。又不是每個惡魔都會飛!”
“會魔法嗎?”
“會……不過,鑑於我已經被深淵放逐,過去掌握的深淵魔法都沒法再用,而且我本來就不擅長魔法,所以,咳。”
“你現在不是受創狀態了吧?”
“當然!”
“那麼你的智力和記憶也恢復到了過去的程度?”塔砂說,“作為最聰明的惡魔領主之一,你一定對深淵通道的事有解決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