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能交得、攀得、敬得、慕得,但如何也開罪不得。
阿那紇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沉思半天,才這般說到:“請雲公子先去花廳,老夫……”
“是顧忌倫超在此麼?”賓客很是惶恐,立即起身作揖,“那倫超還是先告辭吧?”
“你……”阿那紇唇邊抽搐,一陣無語。
你一告退,真真是無事變有事了。可憐我阿那紇對柔然一片昭昭誠心,如今卻遭受這般冰火煎熬,當真是折磨死這把老骨頭了。
見阿那紇一直沉思不語,家僕忍不住小聲催促:“柱國?”
“請雲公子來前堂,”阿那紇決心下定,瞬間恢復常態,“再添三張席案,”瞥了眼一旁的倫超,又道,“駙馬還是留下吧,雲瀾辰風華無雙,確值得天下英雄相交。”
倫超笑道:“為英雄二字,我留下。”
須臾,家奴領著郗彥進來,玉青錦裘,廣袖翩然,廳堂裡燈燭明照,映著那張冰雪淨玉的容顏,竟讓人彷彿可見孤山遠水其間,清淡俊逸,渾然天成。
倫超心中暗暗喝彩,眼光再瞥過郗彥身旁的兩人,視線與鍾曄接觸時,兩人都微微愣了愣。
阿那紇離席迎上:“老夫慢迎,公子恕罪。”
郗彥微笑揖手,目光輕輕一轉,看向倫超。
雖已年過三旬,倫超面龐卻甚是俊秀,眸眼溫潤,笑意謙和,一絲不見漠北漢子的粗獷之氣。見郗彥望過來,倫超起身,抱拳笑道:“在下與公子已是第二次見面了。”
第二次?郗彥想了想,不得其解。
“兩年前在王宮,公子……”
“此乃我柔然大將軍,長公主駙馬,長孫倫超,”不等倫超話說完,阿那紇迅速打斷,如此介紹道,“長孫將軍可是熟讀漢書的儒將,聽聞他早先也曾遊歷江左,拜過名師,其義理精深,清談之能,是我柔然第一。”
鍾曄聞言,忍不住再將倫超細細打量,微微皺起眉。倫超卻依舊笑顏清徐,舉止大方,對郗彥淺淺頷首。
幾番寒暄過後,再分賓主而坐。
阿那紇笑問:“公子是何日來王城的?”
偃真代答:“今日方至,不想正逢長靖公主封王之喜。”
“確是大喜。”阿那紇笑紋深深,自己的學生如今貴為儲君,他當然是老懷寬慰。
“公子此番前來,是專程答謝柱國上次盟約之功。柱國言而有信,不愧柔然錚錚男兒的表率。”
“雲公子過獎。中原人說一言九鼎,國之威嚴,將之威信,皆由此來。”
“柱國所言甚是,”偃真瞥一眼郗彥,又道,“說句大不敬的話,我們中原人世代以男子為帝,只以為唯有陽剛之氣方可正乾坤,不想柔然在女帝御製之下,教化愈盛,讓人刮目。”
阿那紇與倫超聞言變色。
偃真話裡藏真藏假他們不知,然而柔然兩代女子為帝,朝中貴族不服生事的大有人在。這次長靖被封為王,更是觸發了老貴族們的怒火。柔然女帝在位十五年,家國仍偏安一隅,更有九年前出征鮮卑慘敗而回的奇恥大辱,令柔然貴族念念在心。如今長靖以女子身份又立為儲君,王城是女帝腳下,自是沒有大風浪,然而四周部落卻有違抗不尊者,奔波聯絡,整兵調將,蠢蠢欲動。這次阿那紇從雲中如此快便撤回大軍,一半以上,也有國內新近動亂的緣由。
此事逐日尖銳,已漸成燎原之火,一旦觸及,便有如烈焰焚身,職高位尊者如阿那紇、倫超,亦是避之不及。
倫超只當未聞,垂首慢慢飲酒。阿那紇放下酒盞,臉色凝重。
郗彥眸光輕掠過兩人面龐,唇邊微彎。
堂上無人說話,偃真一聲輕笑打破靜寂,又笑道:“其實我家公子這麼急來拜訪柱國,是有一事相求。”
阿那紇不復之前的爽利,沉著良久,方道:“偃總管請說。”
“雲閣有商旅途經色楞格河時發現那裡有異石可採,假若經過雲閣工序將異石打磨雕琢,可成精美的器具或手飾,而後再將這些異石南下北朝、東朝商市,將有巨利可得。雲閣想請柱國代為向女帝請旨,許雲閣商旅得色楞格河流域行走自由,以這些異石得到的利潤來日將以七分還歸給柔然。”
“色楞格河?”阿那紇一愣,“那可是柔然極北之地。”
偃真道:“柱國明見,要知如今世道,非極地難得異寶。”
阿那紇沉思不語,臉色為難。倫超撫摩酒盞邊緣,面龐微仰,似是嚮往:“當真可得七分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