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隱褪,城中燈火漸燃。暮鐘敲響之後,江陵城橫穿南北的長街一派寂寥,火光間或飄忽在昔日繁華的高閣廣廈間,淒雨惻惻,陰影浮動,愈襯出夜色的漆黑深遠。街道盡頭,樹蔭沉沉,籠罩著一片殘垣破壁,夜風吹過處,幾隻燕鳥驚飛於破碎瓦簷下。
說不清過了多久,夜深人靜,此處草木卻瀟瀟而動,一條人影自蕭條敗落的池館中飄飛而出,風雨中緲然成煙,直奔城南方向。
人影於南城門下停駐,站在城牆下的一刻,恰聞遠處隱隱傳來的鼓號殺伐聲,縱是雨夜,那邊火光仍盛,彤然遮天的烈烈紅暈,便是連數十里之外的此處,也被照出幾分光亮來。
空氣中有異樣濃重的血腥氣,雨水飄落不住,卻也絲毫衝散不了這氣味的刺鼻。那條人影怔愣片刻,慢慢自城牆下的陰翳中踱出來,藉著遠處的火光,正望見腳下屍骸滿地、血流成河。
人影僵立在雨中,再也動彈不得。
“發什麼愣?徒然耽誤戰機!”身後傳來一人冰涼無溫的聲音,金衣飄行夜色中,華光奪目,“你不是想趁機奪得江陵空城麼,我已為你殺光了此處的守兵,你只需開啟城門,讓埋伏城外的兵馬進來便可。”
“是你做的?”那人驀地轉身,斗笠之下,卻是一張慘白的面孔。
金袍男子負手看著一地屍骨,微微一笑:“怎麼?你還想兵不血刃奪得城池?”他轉目,盯著她手中的令箭,又望向她的面龐,眸光了然,笑容溫柔:“你以為憑此令箭便可控制全城?此處是殷桓老巢,你雖奇謀騙得殷夫人出城,然城中留守將士都是死忠殷氏之人,若無武力壓制,誰能聽你的號令?”說到此處,他笑嘆道:“夭紹啊夭紹,如你這般心善,但上戰場,只會為阿彥添憂添亂,又如何談為他分擔?”
夭紹面上青白不定,咬緊牙關,難辨憤怒、怯怕還是後悔。滿地屍骸的魂魄一時都似圍繞周身,令她心底寒氣浮動,身子忍不住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