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脫了。……從今往後,你看誰手好看,我就砍了誰的手,你看誰眼睛美,我就挖了誰的眼。我全都送給你,讓你天天看,夜夜看,好不好?”她說著腳尖點了點花夜來的屍身,又向他極盡痴情的投去一瞥,“今日就算你不來,我也要把她送給你的。還有袁紫霞,那些愛惜你的侍女,都送給你,你開不開心?”
她話音還未落,白玉京忽而輕聲打斷她:“珊珊。”
黃珊從未聽過他這樣的聲音,一時竟分辨不出什麼鮮明的情感來,心中卻莫名一陣深深悲慟,她噤聲一瞬,才緩緩道:“你原來並不開心。……不管我做什麼,你總要不開心的。”
黃珊不知怎麼,淚水淋淋落下:“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白玉京注視著她的目光帶著種難以形容的神思,彷彿一瞬間痛極,又彷彿什麼都並沒有過,他只輕穩說:“這人屍身要處理掉。”低頭瞥了眼那屍首,又向她道,“你先回客棧去。”
黃珊卻冷冷嫣然道:“你要做什麼呀?瞧你好像一絲也不介懷麼。”
白玉京沉默半晌,終道:“我本也不是你想象那樣的君子。殺人於我同家常便飯也無區別。”
黃珊只執拗的望著他,還向前嫋娜幾步,伸臂嬌道:“那麼你說還愛我到骨子裡,你親一親我,好不好?”幽冷月光下,她站在一具屍首旁甜言蜜語,就算花容月貌也仍令人骨中發冷。
白玉京停了一息,嘆道:“……珊珊。你先回去吧。”
黃珊一雙杏眼眨也不眨的凝視著他,看著看著忽而花枝爛顫的笑了起來,她笑的聲音那樣爛漫動聽,卻也令人毛骨悚然。白玉京還未說些什麼,便聽她停下笑,也停下淚,漠然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辦。”她半點也不停頓,似早已想到這一天,早已想好要說的話。
“你走,離我越遠越好。”
“從今往後,你要是再出現在我眼前——我就殺了你。”
她的話聽起來全然不是玩笑。
白玉京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終是輕嘆一聲。
圓月仍當空下照,竹影橫斜,風過如水影。
三更天。
鳳林寺的夜鍾終敲響了第一下,響過遠山,又近至耳畔,空渺又幽清。
他走了。
黃珊呆立在竹林裡,直到鐘聲暫歇才終於想起來,還有事情要辦。
她這麼想著,向前緩緩邁出步去,走著走著又折回幾步,令花夜來的屍首消散在竹林之中。
她還要去見朱珠,得將她好好藏起來,不要壞她事才好。
……
夜露浸襪,薔薇香氣燻人。
段玉孤身一人開啟小院的硃紅窄門,踏出這間藏嬌之處。他身後正有一片曳星鏡湖,茂林嘉樹中,幾間錯落的碧瓦精舍漸漸被他穩健而充滿活力的腳步拋在身後。
他走著走著想起貪心又美麗的花夜來,不由得便笑了,笑著笑著,便拿出錦袋來開啟看。
這一看,他的笑容便淡去了。
因為他從花盆裡拿出的錦袋中,不僅有他的碧玉刀和錢袋子,還另有一串明珠,一隻玉牌。
明珠一串個個圓潤光華如龍眼大小,玉牌亦是翠綠欲滴,兩樣東西都堪稱價值連城,絕非凡品。段玉望著這兩樣東西,心中不由一怔,轉瞬釋然想到,恐怕這女賊也不是一次如此作案了。
段玉這樣一想,便又為自己這招偷樑換柱感到有些隱秘而得意的快樂。花夜來也確實該得一次教訓才好。玉牌與明珠雖須還,卻也當還給失主才好。
夜更深了。
明月照花林,林中藏著一小塊水泊,遠遠連著河道,蜿蜒向星斗燦爛的遠際。
正遙望之時,林中忽而傳來一聲悠長的吆喝聲,一點長篙撥水一撐,帶出一葉扁舟。段玉聞聲便笑,道:“船家來,可知石橋客棧嗎?”
船伕又是點水幾撥,眨眼間便將船撐到岸邊,他頭戴斗笠,膚色黝黑,張嘴便很不客氣:“在西湖邊上,怎會有人不知石橋客棧?”
段玉也不生氣,上船隻好脾氣的笑答:“那好,載我去,給你十兩銀子。”
船家此時瞪著眼:“你是傻子還是強盜,誰坐船要這麼多銀子?”
段玉道:“給你多些還不好嗎?”
船家道:“既是如此,那十兩還不夠。”他說著話間,已將船撐停在湖當心,回頭冷冷望來,“得要你的全部銀子才好。”
段玉眨眨眼,還是笑:“原來船家才是真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