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玉京呢,現在在哪兒呢。她恍然一回神,四顧一番後只覺彷彿胸膛中空落落的走風,然後才血淋淋一疼,直讓黃珊疼的痛徹心扉,這才又覺出心落回腔子裡了。
她長長的輕輕的呼了口氣,像是疼的怕了,這才側過頸來,向狄青麟一笑:“表哥,怎麼畫起這時候的事?”
狄青麟正用一種極其異樣的眼神望著她,像是遇到了什麼想不通的事。他看看畫,又看看她,良久露出一絲彷彿有些孩子氣的蒼白微笑,認真的跟她說:“珊珊,你樣子不對。”
黃珊“嗯”的疑問一聲,狄青麟還未回答,忽而表情一滯,平靜無聲的吐出一口血來。
……
黃珊幾乎反反覆覆險些餓死狄青麟好幾次,這一次嘔血實在是脾胃敗壞到極致的徵兆。
狄青麟心中清楚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他看起來並不怎麼動容,而黃珊也慣常不將他的病痛上心,不死就行。但她很喜歡忙前忙後照顧他的感覺,因此從春末夏初開始便掌起熬藥的活兒。
狄青麟重新作起了畫。他武功被廢后,體質本就較常人不如,如今更見面容清減,身骨蕭然,平日裡神色平淡至有殘酷之色,又病的異常風流,讓人移目艱難。他開始畫起了黃珊。畫的今日三筆明日兩筆,並不痴迷,但時常畫了一筆,就在案前無聲無息的枯坐半日。百餘天來,幾乎日日如此,但直到入秋,這畫也沒畫完。
一日午後黃珊在庭中掃黃葉,掃著掃著她傻瓜氣上來,忽而扔了掃帚,蹲下去一葉一葉的去拾。燕子又快走了,泥爐上的藥煨著文火,秋風一來,滿庭苦香。黃珊撿了很久,到衣襟上捧不下了,才怔然抬頭,望了望幾步外的白楊老樹。
她站起身,懷中的落葉散了一地,在四周死氣沉沉的鋪了層金。拂了拂裙襬,她這才想起藥可能都快熬幹了,不由自然而然的透過樹和花與東廂窗案後端坐的狄青麟四目相視,笑著柔聲叫他:“三哥。”
狄青麟只看著她。他並沒什麼不同尋常的神情,但這百來天裡,只要不是身處暗無天日之地,他總是在這樣看她,目不轉睛,毫無表情,既像在看一具死屍,又像在看一樣愛物。這注視已不像一樣正常的注視,頗有悚然之處,但黃珊不在乎。
被狄青麟這樣看著,對她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黃珊自顧自的柔聲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晚上月亮本來很圓,但回房後沒多久,雨說下就下了。淅淅瀝瀝了片刻,伴著驚雷,暴雨滂沱成簾。
一豆黃光中,黃珊在屋中梳了會兒頭髮,就吹熄了燈。窗外天光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望著什麼都瞧不見的銅鏡,一聲不發的枯坐著。幾丈之遙外,狄青麟安靜的和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聽雨。此前不知多久,他在周遭全然漆黑之時就睡不著了。但他也不覺得如何痛苦,因為他時常不得不這樣睜著眼一直不睡,直至三十餘天。多少也有些習慣了。
他的呼吸很平穩,四肢溫暖柔韌,就這樣清醒之極的躺到了三更。
暴雨似乎弱了,狄青麟從床上無聲無息的坐了起來,掀開床褥,手指嵌進許久之前被他生生摳出來的指孔裡,輕輕的將床板提出縫隙,又斜斜放落進露出的坑洞中。他仍然平穩而輕柔的呼吸著,鑽進這個一年以來挖出的坑道里,在坑中將上方的床褥重新拉好,最後蓋上了那塊床板,回身走了幾步,便到了坑道的另一頭。
這一邊,是隔壁人家的西廂。
狄青麟從西廂的床板裡爬出來時,照老樣子,將床鋪的整整齊齊。隨後他緩緩的開啟屋門,抄起門口的油紙傘,走進了風雨之中。但這一步剛邁出,這戶人家的大門吱呀一響,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搦白衣瘦影撐傘走了進來。她走的很慢,但幾步也就到了廊前。一道閃電劈過驚雷,乍然白光中,黃珊雪白的腮容被倏爾照的一亮。她撐著傘,淡紅的菱唇彎出個淺笑,神色有些開心似的,絲毫不見陰冷,只衣帶當風的盈盈立在他面前。
狄青麟聽她說:“三哥,我好佩服你。”
黃珊挽著狄青麟,共撐一傘走進了這戶人家的西廂。
她進了屋,也不點燈,就在黑暗中將他輕輕按坐在桌旁,笑道:“嚇死我了,險些把三哥弄丟了。”她這話說完,聲音就有點幽幽的,“你知不知道我很怕?”
狄青麟本沉默著,此時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他忽的笑出了聲。笑聲毫無功虧一簣後的崩潰,癲狂,甚至連憤怒都沒有,反而像是跟情人開了個玩笑,笑的酥而輕,像撥出的羽毛。他笑完,嘆了口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