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魯國世子親自送嫁,以示鄭重,不過臨行前突然抱恙,便由大夫代之,也是當時慣常的做法。
那世子早不病晚不病,董曉悅懷疑又是齊國人使了什麼手段。送親一行中除了她這個心懷鬼胎的刺客外,還有一名齊國奸細與她照應,乃是魯國大夫身邊的隨從。
從魯至楚需經宋、陳、蔡三國,楚國與陳、蔡向來不和,時不時有兵爭,好在兩國前陣子剛被楚軍削了一頓,這時候也不敢為難新娘子,他們便省了繞道的折騰。
只是古代交通不發達,又是拉拉雜雜那麼大一隊人,穿越諸國時還有一套送往迎來的繁文縟節,無論如何都快不了,一日趕不上幾十里路就要在客舍、逆旅落腳過夜。
他們歇歇停停,一路上風平浪靜,只是行至宋國商丘郊外時,魯姬身邊一名侍女不知怎麼染上了時疫,魯大夫出於謹慎,把與那侍女同食同宿的其他幾人也一同隔離,如此一來,魯姬身邊便多出幾個空缺,需要從粗使的婢女中拔擢兩人。
有那齊國奸細在中間運作,董曉悅本人又平頭正臉,毫無懸念地上了位。
魯姬螓首蛾眉、朱唇皓齒,是個嫻雅高貴的美人,也不苛待侍從,見她生得容貌可愛,應對得體,偏愛她在旁侍奉,興致來時還與她聊兩句。到得宋、陳邊境時,主僕兩人已經十分熟稔了。
這一日,趕了一天的路,已是暮色沉沉的時分,楚國令尹便與魯國大夫商議,在雞鹿的一處傳舍落腳。
這個時代的一大特色就是列國的公室、臣僚、策士和知識分子都喜歡到處亂跑,酒店業因此十分發達,各國之間的主要通路沿線分佈著不少傳舍和逆旅,經營這些傳舍、逆旅的大多是各國貴族和大商賈,魯姬出嫁,一路上當然是撿著豪奢的來,食宿標準很高。
他們落腳這家傳舍乃是陳國一位巨賈名下的產業,規模不算最大,但房舍敞麗,還有綠樹垂廷。
董曉悅扶著魯姬下車,將她在上房中安頓下來,與另一名貼身侍女一起鋪好被褥,點上燈,焚上香,打了水來伺候魯姬盥洗,忙活了半天,外頭天色已經黑了。
董曉悅看著沒她什麼事了,便要行禮告退,卻被魯姬叫住:“今夜你留在此處。”
董曉悅有些詫異,另一名侍女是服侍她多年的,陪夜這種事向來是她做的,何況白天那齊國奸細設法傳話給她,讓她子時前後,以貓叫為信,去馬廄和他接頭,以便商量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魯姬見她疑惑,臉上有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捏著袖子,軟聲軟氣的,像是解釋,又像自言自語:“阿冬似是感了風寒,不日至楚,還是小心為上。。。。。。”
董曉悅對軟妹子毫無抵抗力,趕忙行禮應下。
魯姬在席子上坐了許久,出神地望著案上的更漏,似乎沒有要睡的意思,董曉悅又累又困,腰痠腿疼,只想原地趴下睡個昏天黑地,可她一個侍女總不好開口催促,只能默默地侍立在一旁。
熬了總有一兩個小時,外頭鴟鴞都開始叫了,魯姬這才出聲:“你來替我散了髮髻罷。”
邊說邊起身,款款移步,背對門口坐下,執起案上的銅鏡。
董曉悅如蒙大赦,趕緊走到她身後,偷偷打了個哈欠,開始給她解發髻,剛把白玉簪拔下來,她突然覺得後腦勺一記鈍痛,眼前一黑,仆倒在地不省人事。
董曉悅在地上躺了半天,醒過來時子時剛過,房裡就她一個,魯姬不知去向。
她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後腦勺,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這時方才察覺,自己身上穿著魯姬的衣服,顯然是被人掉包了,聯想到魯姬今天的種種怪異行為,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知書達禮的嫻良淑女,大約是跟情郎私奔了。
而她被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白兔給擺了一道。門外雖然有侍衛把守,但出門在外,不比在國中戒備森嚴,防的又是外頭的歹人,誰也想不到新娘會跑。
魯姬平日裡出入都用帷帽遮著臉,侍衛們大多沒見過她真容,此時換上侍女的衣裳,加上夜色掩護,任誰也不會起疑。
外面遠遠傳來三長一短的貓叫聲,是和齊國奸細約好的訊號,意思是門外把守的侍衛已經被支開了。
董曉悅心如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不斷地深呼吸,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要是讓兩國使團知道她一個侍女把魯姬丟了,她就是有十條小命也不夠賠,不用見什麼楚世子晉公子,直接見閻王得了。
眼下只有齊國奸細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先忽悠住他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