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氣得七竅生煙,皇帝見他嘴唇哆嗦,臉色蠟黃,看著搖搖欲墜,忙叫侍從扶他去殿後歇息。
皇帝目送荀尚書在侍從攙扶下離去,斂容教訓道:“荀延,先帝以孝治天下,你須謹記在心,不可忤逆乃父。”
荀延態度十分謙恭:“微臣謹遵陛下教誨,定當盡心孝養尊親,竭力侍奉長公主殿下,以全忠孝之義。”
怎麼又捎帶上長公主!竭的什麼力?真是恬不知恥!偏偏他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要揪他錯處也無從下手。
皇帝無奈地捏了捏額角,點點頭,扯開話題:“你近日回京,官職定下了麼?”
荀延身上的員外散騎常侍是虛職,天子問的實職,荀延答道:“啟稟陛下,微臣還未接到敕牒。”
皇帝便轉而問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不會把每個官員的任免升調情況都記在心裡,但是荀延是他上司的獨子,自然格外重視,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啟稟陛下,吏部擬定中書舍人一職。”
中書舍人屬於中書省,職位不高,但十分清貴,又是天子近臣,歷來是膏粱子弟的禁臠,作為起家官,荀延跳過了中書通事舍人這一階,略有照拂之意,卻也不算過分——別人十幾歲起家,他晚了近十年,總不能和小朋友們一個起跑線。
如果沒出今天這檔子事,皇帝肯定閉著眼睛就批准了,然而。。。。。。
皇帝捋著鬍子,不懷好意地眯了眯眼睛:“朕記得前日給事中李昀調任雍州,新的給事中可有人選?”
門下省是離天子最近的地方,這又是個美差,位子還沒空出來就被無數人盯上了,走關係的差點把幾個主事者的門檻踏破,人選自然早已經定下,不過這不能擺到檯面上說,吏部尚書只好回答不曾定下。
皇帝便道:“以朕之見,荀子長還是入門下省更妥當,愛卿們意下如何?”
按理說官員任免調動都有一定程式,天子也不能獨斷專行,不過中書舍人和給事中這兩個職位差不多平級,又都是天子近臣,是專給膏腴子弟攢資歷順便在御前刷臉的,調換一下也不影響什麼,自然沒人反對,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然而對荀延來說,這差別就海了去了。
從明面上看,入了中書省是受中書監林甫的管轄,可是中書監日理萬機,不可能管他一個蝦兵蟹將,林甫這樣的身份地位,也不好明著給個晚輩小鞋穿,況且他在中書省也不能隻手遮天——中書令王憲是荀尚書的發小兼連襟,關係鐵著呢。
門下省就不一樣了,林二郎當年為了避父親的嫌入了門下省,如今是門下侍郎,正是荀子長的頂頭上司,縣官不如現管,荀延進了門下省,就算是落到他手裡了。
皇帝這樣安排,一來是給荀子長一點教訓,二來也是安撫林二郎之意,就差主動說你隨便欺負他出氣。
荀延彷彿對皇帝的用心一無所知,安之若素地謝了恩,這場風波便算揭過去了——既然事主都說了不存在□□,那這就是長公主府、林家和荀家的三角私事,不需要放到朝堂上來討論,佔用公共資源。
皇帝揮揮手讓荀延退回去,來個眼不見為淨,又叫人把荀尚書請回來,開始討論西羌寇邊的事。
羌胡為患,朝廷派了重兵平亂,監軍人選還未定下,今日召開朝會主要就是為了這事,被荀子長一攪合,差點把正事都忘了。一干股肱之臣七嘴八舌地討論,皇帝見林甫一直陰著臉沉默不語,知道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便主動關懷:“不知林愛卿有何高見?”
林甫生得清瘦,上了點年紀,皮肉有些鬆弛,從臉頰上掛下來,法令紋很深,顯得十分不好相與,他朝著皇帝施了一禮:“微臣願監軍西北,為陛下分憂。”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軍情緊急,刻不容緩,臣請即日離京,快馬兼程,追趕大軍。”
話音未落,眾臣僚面面相覷,軍情是緊急,可也沒有急成這樣,兒子後天大婚,他今天嚷著要走,明擺著是下皇帝的臉面。
皇帝聽了這話臉往下一落,本來他感情上是偏向林家父子的,甚至還想著日後彌補一二,把荀延轉到門下省已經是示好的意思了,誰知這姓林的老東西如此不識抬舉,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公然打他的臉,真是縱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免又翻起舊賬,想到當年先帝賜玉時林二郎那堅辭不受的模樣,心裡越發膩味,不就是個樂伎生的庶子,也就是阿月鐵了心要嫁,不然這駙馬怎麼也輪不上他。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皇帝腦袋一熱,沉著臉睨了林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