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愛卿胸懷天下,是社稷之福,准奏。”
林甫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眼神閃了閃,面上沒帶出來,恭恭敬敬地謝了恩。
皇帝也沒心思再開朝會,敷衍了一會兒叫眾人散了。
兩人都沒提原定於兩天後的大婚,反正缺了新郎的父親,婚禮肯定是辦不成的。
***
董曉悅還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經告吹,一覺睡到自然醒,用過早膳,正在花園裡散步消食,宮裡內侍來傳令,陛下宣召長公主入宮覲見。
董曉悅不疑有他,回房換了身衣裳便帶著車駕隨從出門了,大婚在即,皇帝身為兄長耳提面命幾句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她自入夢以來還沒見過這便宜哥哥,也有幾分好奇。
車駕行至宮城東邊崇陽門外,董曉悅不知怎麼一陣心悸,鬼使神差地撩開帷布往車窗外一看,只見一人打馬與她錯身而過。
她只瞥了眼那人的側臉,沒來得及看清楚長相,心裡那種異樣的感覺卻越發強烈。
董曉悅忙叫車伕停下,自己撩開車後的帷幔,那人卻徑直騎著馬往前走,直到背影慢慢融化在三月的陽光裡,從始至終沒有回頭。
碧琉璃湊過來,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方才從我們旁邊經過的,似乎是林駙馬?”
這林駙馬的架子可越發大了,碧琉璃腹誹,往常看見長公主府的車駕,好歹還停下來問候一聲,雖說冷冰冰的,面子上也還過得去,今天竟然只當作沒看見一般。
董曉悅悻悻地放下車帷,坐回車後,摁了摁太陽穴。
根據剛才那驚鴻一瞥,林駙馬生得和燕王殿下沒什麼相像之處——這是自然,燕王殿下的殼子已經被荀子長佔了——然而他身上卻有種微妙的似曾相識之感,這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像她當初看見羋無咎。
如果林駙馬是燕王殿下,那上趕著要當她面首的荀子長又是何方神聖?
說曹操曹操就到,董曉悅正想讓車伕繼續往前,車廂裡一亮,有人從外面把她的車帷撩開了一條縫。
她下意識地側頭一看,正對上荀面首羞花閉月的笑臉,只是這張臉一邊大一邊小,一邊高一邊低,一邊紅一邊白。
董曉悅大驚失色:“你的臉怎麼了?”
荀延微微側頭,把完好無損的半邊臉對著董曉悅:“叫荀尚書拿笏板抽了下,無礙的。”
“臉都腫那麼高了還無礙?”董曉悅皺著眉數落他,“怎麼早上出門也不叫人備輛車?”
荀延把身子俯低,左手手肘擱在窗框上,把頭探進車裡,衝她懶懶一笑:“殿下是在心疼我麼?”
“。。。。。。”就知道跟他沒辦法好好說話。
董曉悅乾脆地把他的胳膊連同腦袋往車窗外一推,拉起車帷,催促車伕趕緊走。
身後傳來男人輕輕的笑聲,董曉悅羞憤交加,回想起來意識到剛才的舉止倒像是嬌嗔調情,難怪那公狐狸精笑得那麼得意。
碧琉璃在一旁看著都有些耳熱,小聲道:“殿下,這荀家公子真有意思。。。。。。”比鼻孔看人的冷臉駙馬有意思多了。
董曉悅一腦門官司,想得頭都快禿了,這騷包狐狸精和燕王殿下性子截然不同,可他身上那種氣息實在熟悉,尤其是兩人沒羞沒臊的時候。
進了宮門,換了宮中的輦車,董曉悅滿腹心事地到了宣和殿門外。
宣和殿是皇帝的外書房,他平常在這裡處理政務,或是非正式地召見臣子,把妹妹叫來這裡,有種鄭重其事的意味。
董曉悅對兄長的心機一無所知,大大方方地行禮問安。
皇帝四十來歲,中等身材,在普通人中算得上英俊。
他放下手裡的奏章,站起身,揹著手踱了兩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妹妹,良久才從書案上的一堆文書中抽出一卷:“你看看。”
董曉悅雙手接過來,在案上展開,只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正楷,字倒是大半認識,可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董小姐文化素養不高,對著周御史文采斐然、駢四驪六的奏摺一籌莫展。
皇帝嫌她看得慢,不耐煩地屈起指節敲敲几案,三言兩語地把朝會上發生的事一說:“阿月,我就不與你拐彎抹角了,阿兄單問你一句,你究竟還嫁不嫁林珩?若是你要嫁,我便吞下這口氣給足他林家臉面,若是你不想嫁,阿兄再與你尋一門好親事,你要真喜歡那荀子長,也不是嫁不得,只不過荀家人丁單薄,一家人都指著荀子長開枝散葉,叫他尚公主也有失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