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發著牢騷,聽到身後傳來略帶沙啞的嗓音,“祖父,我願意去京都。”
嚴家族長回頭,看到門口走進個半大少年。
少年穿著亮藍色素面長袍,外面披一件石青色棉斗篷,手裡拎了只書袋,看上去溫文爾雅,有種超出年紀之外的老成與穩重。
不是剛從學裡歸來的嚴青旻又是誰?
嚴家族長臉上立刻溢位慈祥的笑容,“阿旻回來了,冷不冷,累不累?快進屋歇著,讓丫鬟拿幾塊點心墊墊肚子。”
“我不餓,祖父不用忙,”嚴青旻將書袋交給小廝,“祖父剛才是說沒人願意去京都,我倒是想去。”
嚴家族長嘆一聲,“你還小,從來沒出過遠門。”
嚴青旻笑道:“甘羅十二歲能拜相,我今年也是十二,雖然才華遠不及甘羅,但是去一趟京都還是能勝任的。再說,我又不是獨自走著去,祖父肯定會安排好車馬及隨行的小廝,有什麼不放心的?”頓一頓續道:“其實,我去京都最合適不過,畢竟我跟長姐一母同胞,比別人都要來得親近。”
嚴家族長連連點頭,“好孩子,有出息,祖父沒有看錯你。”
嚴青旻道:“還得麻煩祖父替我安排好行程,等安排好了我去跟袁先生告假,順便問他有沒有書信帶過去……袁先生跟長姐一直互通書信,如果先生能修書一封,長姐見我的把握會更大。”
嚴家族長極是欣慰,當即打發下人去訪聽有沒有往京都去的商隊。
其實外出遠行最方便和安全的是僱傭車行的馬車及護衛,僱上兩輛車四個人,一路逍遙自在,不過費用太大,連車帶人沒有百八十兩銀子下不來。
退而求其次就是跟隨商隊,交個七八兩銀子,就可以綴在商隊後頭,安全是肯定的,缺點是不自由,何時停何時走,何時打尖何時住店都得聽商隊安排。
嚴青旻是頭一次進京,還是安全為上。
沒幾天工夫,嚴家族長就找到了一家商隊,約定好三月三出發。
嚴青旻也從袁先生那裡得到了書信。
臨行前一晚,嚴家族長拿著幾張銀票語重心長地囑咐嚴青旻,“這裡共一百兩銀子,這張五十兩的,你縫在腰帶裡,到時候系在腰上,到哪兒都丟不了。這兩張各二十兩,你貼身收著,另外十兩是散碎銀子,留在路上吃茶住店用。到了京都,首要的是為自己謀個前程,其餘人都不用管了,都是些扶不起來的阿斗,你只顧著你自己就好……以後,咱們嚴家還得靠你支撐門戶光大門楣。”
嚴青旻看著銀票默默地點頭。
銀票是四四方方的暗黃色表紙,左邊寫著“四海錢莊”,右邊寫著“通存通兌”,正中是“紋銀二十兩”的字樣,上面蓋著硃紅色的印章。
記憶裡,他曾經也見過這麼一張紙。
在嚴清怡盛絹花樣子的針線笸籮裡,他偶然間看到了,本能地感覺是值錢的東西,就夾在書本里打算用來買紙筆。
嚴清怡跟他要。
他問嚴清怡,“這是什麼,能不能當銀子用?”
嚴清怡回答,“不能,就是張紙,沒用的東西”,然後當著他的面兒,毫不猶豫地撕了。
他記得清楚,被撕掉的那張紙上,寫著“紋銀十五兩”的字樣。
十五兩銀子!
足夠他讀五年書都不止,嚴清怡伸手就撕了,卻還告訴他,家裡沒有銀錢,供不起兩個人花用,讓他停了讀書,只供薛青昊學武。
那時候他年紀小,輕而易舉地就被糊弄過去了。
現在,他很想知道,假如自己再拿著銀票問嚴清怡,她還會說那是沒用的東西,然後一把撕掉嗎?
嚴青旻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低低嘟噥一句,“長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嚴清怡完全沒想到嚴青旻要進京來尋她。
這些天,七爺再沒有來尋她,也不曾打發人來送過信,倒真是守了未婚夫妻成婚前不得隨意見面的規矩。
嚴清怡心裡有愧,倒是認認真真地替他做了身直綴,又開始繡帕子。
帕子是灰藍色的細棉布,右下角用嫩黃色的絲線繡了彎明月,明月旁邊是一顆星子。
圖案簡潔大方,而且非常容易繡,才剛一天工夫,就做出六條帕子。
第二天,嚴清怡將直綴並帕子一併包好交給辛姑姑,“請劉五受累跑一趟,送給七爺,就說我最近在讀範參政的詩。”
辛姑姑答應聲,提著包裹去了外院。
不到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