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擺著棺槨。
薛青昊跪在地上,頭斜靠著棺槨,顯然是困得睡了。
這幾天,他獨自張羅這些事情,還不知有多辛苦。
嚴清怡的淚忽地又湧出來,卻不敢出聲,輕輕將斗篷搭給薛青昊身上,出得院子,對李實道:“李公子回吧,大恩不言謝。往後……”
“別這麼說,”李實打斷她的話,“你不用謝我,只別記恨我就成。林栝那小子幫過我,我還他的情。我回了,明天晚點兒再來看你跟薛兄弟。”
嚴清怡送他出門,順手上了鎖,到東廂房換了件素色衣裳。
春蘭被她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忙點了燈,見是她,泣聲道:“姑娘可算回來了,這幾天……姑娘吃過飯沒有,夜裡剩得半張餅,我給姑娘燴了。”
“不用,”嚴清怡搖頭,“我吃了飯,喪服在哪裡,我換上。”
春蘭從箱籠上頭拿出件素白麻衣來,“時間緊,就湊合著趕出來六件,針腳也不細密。”
嚴清怡道:“苦了你們了。”
春蘭道:“東西一應都是李家少爺跟阿昊置辦的,我和冬梅就只能打個下手,做點針線上的活計。冬梅這兩天身子不爽利,適才讀了會經文,想必熬不住睡下了,我去叫她醒來。”
嚴清怡攔住她,“讓她睡吧,你也接著睡會兒,我去跟娘說會兒話。”
春蘭點點頭。
嚴清怡對著棺槨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心中湧動著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從本心來說,薛氏並非她親生的娘,可這十幾年,薛氏養育她照顧她,全付心力都用在他們姐弟三人身上,嚴清怡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本以為她長大之後就能回報薛氏的恩情了,卻不料,子欲養而親已不在。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憑著一股心氣非要跟著去京都。
她不去,薛氏由她陪著就不會被湧泉衚衕羞辱,不會被嚴青旻纏著要銀子,也不會往東昌府去躲避了。
嚴清怡越想越悔,淚水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般,嘩啦啦地往下淌。
第二天,李實來得有點晚,帶了兩根肉骨頭,進門就扔給黑豹,對嚴清怡道:“你這邊的案子已經結了,你姨母的判詞也出來了,杖刑三十,流放三千里,不過現在還不能定論,要押送到東昌府提請涉案嫌犯開堂再審。孃的,昨天晚上知府大人挑燈夜戰,連夜審了四場,我爹也跟著受連累,快天亮才歇下,到現在還沒睡醒。對了,你旁邊那娘們的案子也審了,罰銀十兩,她身上沒錢,願意服一年勞役。”
嚴清怡皺眉,“不是兩天勞役頂一兩銀子?”
李實道:“演算法不一樣,你用銀錢頂勞役,就是一兩銀子換兩天,你要是用勞役頂銀錢,就是一年十兩。”
總而言之,官府不能吃虧。
嚴清怡想想,從柳條箱裡翻出當初芸娘給她的那二百兩銀子,前陣子她換成了一張一百兩,和兩張五十兩的。前天,她讓薛青昊拿走一張五十兩的操辦喪事,現在也不知剩下多少。
嚴清怡將另外一張取出來交給李實,“多謝你昨天幫我代付罰銀。”
李實連忙推拒,“不用,我爹能撈能賺,這點銀子不算什麼,你還是留著吧,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你收著,”嚴清怡很堅持,“這陣子幸得你幫忙請郎中煎藥,不能讓你又出錢又出力。而且,我另有事相求,那婦人是個可憐人,她的罰銀,請你幫忙一併交了吧,要是還有剩餘,你都交給她,讓她去找她相公也好,回孃家也好。”
李實想想,點頭道:“行,那我趕緊回去問問,要是在濟南府還成,別發配到遠處去,再去追可就麻煩了。”
匆忙跟薛青昊抱下拳,撩著袍擺大步往外走。
送走李實,薛青昊剛進門,就聽黑豹狂叫不停,他疑惑地往外看一眼,發現貼著牆邊,嚴青旻的身影。
薛青昊看到他就來氣,冷著臉問:“你來幹什麼,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天天跟那個王八蛋來糾纏娘,娘怎麼會到東昌府,又怎麼會遇見那個傻子?趕緊滾!”
“我怎麼不能來?”嚴青旻毫不示弱地回視著他,“這是孃的房子,娘願意讓我來,而且我來找長姐,又不找你。”
薛青昊氣呼呼地推他一把,“快走!”
嚴青旻反過來推他,“我就不走,我就是要進去。”
嚴清怡聽到爭吵聲,連忙走出來,嘆一聲,“進來吧。”尋了件麻衣給他穿上。
嚴青旻跪在薛氏靈前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