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織蘿轉向玄咫,“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過還是要驗證一下。”
玄咫微微頷首,做了個請的姿勢。
捻著玉飾線繩的指尖忽地鬆開,瑪瑙疾速落下,眼見就要摔個粉碎。但那玉飾到底是開了靈智的精怪,當然不會任自己的原身摔碎。在離地還有幾寸的時候,玉飾上再次閃過一道華光,流夕又站在了原地。
看著她又想逃,元闕眼疾手快地一揮劍,將劍鋒橫在了她細白的脖頸上,如織蘿一貫的語氣一般,緩緩地開口,“流夕姑娘可要當心,玉石最怕刻劃了,是不是?”
流夕臉色一白,腳步生生頓住,只是怨憤地瞪了玄咫一眼,“大師為何要將此事大肆宣揚?”
“語不傳……我們屋裡四人外頭還有兩個,就這十二雙耳朵聽見了,怎麼叫大肆宣揚?”織蘿一手環胸一手托腮,“若是大師不說這一嘴,只怕連你也一塊收了。此事並非不可轉圜,只要你說明白,還可以大家一道想法子。畢竟……纏絲瑪瑙成對而生,若是損了一塊,只怕你也不好受。”
“你們……知道?”流夕錯愕道。
玄咫淡聲道:“小僧今日去李家之時,感受到姑娘的氣澤與那位李公子實在太過相似,大概是同源之物。起初小僧以為是因為姑娘與李公子都是藉助念力化形才如此,如今聽織蘿姑娘一說,方知道原來如此。”
“流夕,你早就知道李鉉不是李鉉,還知道他就是另一塊瑪瑙,怎麼一直都沒說?又為何現在想著請人去降伏?”元闕終於聽明白了,連忙見縫插針地接了一句。
織蘿卻揮手打斷了他,“沒頭沒尾地從中間插一句是怎麼回事?她說得明白,你還不見得能聽明白呢。流夕姑娘,你是我從外頭淘回來的,若真是塊古玉只怕不止這個價了。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麼化形的?”
* * * * *
塞外,殘雪未消。然曠野卻並非一片潔白。
折斷的捲刃的刀槍、慘不忍睹的殘肢斷臂、乾涸的血跡大片鋪開,零星的火苗綴在其中,頑強地跳躍著。極目可見之處,竟沒有一處是淨土。煉獄……大抵如是。
這是哪兒……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兒?
新生的紫衣麗人在屍山血海間煢煢孑立,茫然不知所措。
“我……我不想死!我想回去……阿熒、阿熒還在等我……我答應過,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恍惚間,也不知是誰瀕死的粗重□□響起,一時間竟辨不出到底是在耳畔還是在腦海。但這聲音是異常熟悉的。
對,這是將軍的!她日夜陪伴的將軍。
尚在懵懵懂懂的時候,她就與兄弟分離,被一雙靈巧的手系在了一把冰涼的長劍上,然後被劍的主人帶著,翻山越嶺,上陣殺敵,日復一日地,直到他成了將軍。將軍對她倒很是憐惜,每經一役,便會將她帶出去仔仔細細地清洗,一定要洗得沾染上的血跡半點都瞧不出來之後,才會被小心翼翼地掛起來曬乾。
不,將軍憐惜的不是她,是買她的那個人罷了。
四下環顧一週,也顧不上汙穢,她蹲下來在屍堆中瘋狂地翻找,終於找到了那個幾乎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熟悉的人。
她的將軍雙眼緊閉地趴伏在地,渾身是傷,後心還插著一支穿出前胸的箭矢;一條胳膊拼命伸了出去,佩劍就落在手邊折作兩段,手掌保持握緊的姿勢,但掌心空空如也。
那裡頭本來是有東西的——一枚淡紫的玉飾。只是現在,已經變成了她。
我不能死,阿熒還在等我!
一句話反反覆覆在腦中迴盪,看來將軍的執念還真是十分深重,若非如此,只怕修為尚淺的她大約也是沒機會得人形的。
將軍給了她新生,她也不能隨意就生受了人家那樣深重的念力,至少這個心願,是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完成的。
塞北到皇都的路程,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依著她的法力,其實施個神行之術只消半日就可以回去找到穆熒。但她選擇像個正常人一樣,靠著車馬與雙腿,硬是走了兩個月才到了皇都,因為她想像個正常的人類女子一般,至少行為舉止都無破綻,才能名正言順地留在穆熒身邊。
編了兩個月又翻來覆去修改過的悲慘身世自然沒什麼大破綻,穆熒又不是什麼絕頂聰明的女子,心腸也軟,沒費什麼口舌就留了下來。
若不是將軍的囑託,她其實是一點都不想留在穆熒身邊的,除了扎花燈的手藝好些,為人善良些,其餘時候真是耳根子又軟又有些嬌氣,實在很難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