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蒙鹽大步上堂。
如摩西分海般,眾士卒讓出路來。
稚齡兒女在母親懷中瑟瑟發抖。
母親蓬頭垢面,張開的雙臂細長單薄,卻如鷹隼巨翼般充滿力量。
蒙鹽望過去,勾起舊事,胸中酸澀。
他還劍回鞘,伸臂示意,儘量溫聲道:“請夫人上座。我等征戰,無及家室。”
第71章
蒙鹽果然如他所言; 於劉邦家室絲毫無犯; 只將呂雉等人挪出縣衙、另擇宅院居住; 使兩隊人馬看住。
呂雉的妹妹呂嬃也被一起軟禁起來; 她的丈夫樊噲跟隨劉邦逃出城外去了。
呂嬃的兒子還在襁褓中; 因城破之日受驚過度,連日來夜裡啼哭不止; 攪得呂嬃無法閤眼、人也憔悴躁怒起來。
呂雉與妹妹同榻休息; 夜裡幫忙看顧。
這夜; 她哄著一雙兒女睡下,回屋卻見妹妹抱著又驚醒啼哭的孩子掉淚。
“我來。”呂雉說著伸出手去。
呂嬃讓開姐姐的手,背抵在牆上; 垂頭看著兒子的小臉,抽著鼻子擦了擦眼淚; 感嘆道:“帶孩子真是太難了。當初你自己帶著兩個孩子,怎麼熬過來的。”
呂雉於自己的苦楚向來是絕口不提的; 聞言只道:“孩子大了就好了。”
呂嬃凝睇著兒子那張小臉,微笑道:“長得可真像他爹。”又嘆道:“好在他爹和姐夫都逃出去了。”
呂雉看著妹妹,就彷彿看到了數年前的自己。
呂嬃察覺到姐姐的目光,疑惑道:“怎麼啦?”又憂愁道:“你說朝廷會拿咱們怎麼辦?會不會過幾天……過幾天……把我們都殺了……”她目露驚恐。
這樣驚懼不安的心情,在呂雉第一次坐牢時也是經歷過的。
她搖頭,低頭收拾著嬰兒的尿布,安慰妹妹道:“沒什麼。蒙小將軍說了; 他們打仗; 不會為難咱們這等親眷。”她抱了尿布出門; 汲出冰涼井水,在月下吭哧吭哧洗起來。
“姐姐,放著明日再洗。”呂嬃隔著窗戶道:“別凍著了。”
呂雉不答,揉著那尿布,彷彿要揉爛了它一樣。
汙濁的氣味在身邊縈繞,一如她的心情。
她從前嫁入劉家,總以為像父母教導的那樣,誠心實意為劉家付出,幫助丈夫做個‘大人物’,那麼來日自然有她的苦盡甘來。
可是閱歷隨著年歲漸長,又親眼目睹丈夫的謊言後,她終於明白過來。
十年付出,換來兩次拋棄。
她身無所長,只靠男人的良心,是靠不住的。
其實也不只是夫妻之間。
這世上,任何一個人,若是想憑著從前為對方的付出,最後只倚仗對方的良心來換取好的結果,那麼多半是要失望的。
月亮升到了中天,瑩亮銀白,可愛高潔。
呂雉以清水盪滌著洗過的尿布,見盆中月波光粼粼,只覺一顆心也隨之明晰起來。
劉螢自那日呂雉從驛館回了縣衙後,就一直為她懸著心,等到兩日後城中局勢稍定,便使人打聽到呂雉情況。
聽說呂雉與孩子們被軟禁起來,劉螢打算親自前往探看。
然而看住呂雉計程車卒卻不許劉螢進入。
“我們蒙將軍親自下的令,不許出入。姑娘你也別擔心,裡面需要什麼東西,我們都給送到了。”領隊見劉螢品貌不凡,又有護衛相送,不敢怠慢,態度恭敬,然而立場堅定——將軍說了不行,那就誰來也不行。
劉螢微笑道:“請為我通報將軍——我乃是此地返鄉宮女,有直奏陛下之權。”
那領隊仔細端詳了劉螢兩眼,笑道:“姑娘稍等。”招手叫了倆士卒,往縣衙報去。
“返鄉宮女?”蒙鹽把手中旗標往沙盤上一擲,“她要見劉邦妻子?”
蒙鹽對一切與皇帝關係親近之人,都沒有好感,甚至是厭惡。
他低頭研究著沙盤,皺眉冷漠道:“我早下了命令,不許出入劉府——你沒跟她說?”
“說了——她還是堅持,叫我們來通報將軍,說她有直奏陛下之權。我等不敢怠慢……”
蒙鹽冷笑一聲,還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興許是從前在宮裡,那些小人出於討好昏君的目的,捧著這小宮女,倒是養出脾氣來。
蒙鹽勾了勾嘴角,冷諷道:“那就叫她上奏唄。”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