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蒙鹽,便是蘇角、涉間等人看來,既然皇帝送來了頭顱,那就是真的趙高頭顱。
在他們的認知中,如果皇帝不願意做這個交換,是會明發諭旨,保下趙高的。
可以說胡亥這一次能騙成功,是以削弱臣子對自己允諾的信任感為代價的。
然而胡亥覺得很划算。
因為在蒙鹽恨他恨得牙癢癢的情況下,壓根談不上信任的問題。
他倆現在雖然是為君臣,將來卻是要做敵人的。
當然胡亥有信心,雖然中期會成為敵人,但最終蒙鹽還是要做他的小弟。
不騙敵人,才是奇怪。
有家族血仇在前,再加一筆欺騙,正所謂蝨子多了不癢。
估計也就是萬一他落到蒙鹽手中,是會被斬首給個痛快,還是會被凌遲折磨至死的區別。
見了趙高頭顱,涉間擊掌叫好,大笑道:“好好好!將軍!你為蒙恬大將軍報了仇!當初這趙高小人上躥下跳,因為從前一點小事,誣陷蒙恬大將軍,害死蒙氏滿門男子。我當時若在咸陽,定會提刀殺入他的郎中令府,焉得留他苟活至今?!”
蘇角感嘆道:“天道好輪迴。大將軍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又道:“大將軍在天之靈,看到將軍如今獨當一面,不知有多欣慰。唉,可惜了大將軍……”
涉間仍是大笑,道:“取酒來!末將告罪——軍中不能飲酒,可是末將實在高興!”
與兩名亡父部下的興奮欣慰不同,蒙鹽臉上卻淡得好似沒有表情。
他靜默地看了兩眼那醜陋腐壞的頭顱,起身道:“許你們飲酒,不要過量。”
捉起佩劍,他獨自出了府衙,走上了每晚的巡邏路線。
蒙鹽沿著城牆根,走到護城河,低頭,只見月色清冷如霜。
與他想象中不同,見了趙高頭顱,並沒有讓他快意大笑出來。
甚至胸中這股情緒,壓根與暢快二字不沾邊。
反倒是一種莫名的空虛感,縈繞於他胸腹之間,叫他一時間沒了方向感。
從驟遭大難,逃出生天開始,復仇就成為了他人生的目標。
趙高是害死他父親的小人,所以他要趙高的頭顱,是在離開咸陽之前就想好的。
他奔著這目標,一路披荊斬棘而來,卻驀然發現,不對,趙高之死並不能平息他的痛苦仇恨。
趙高是什麼?
趙高不過一隻螻蟻罷了。
趙高之死,是死於他的征戰殺伐嗎?
不,趙高死於帝王之無情。
他的父親兄長,是死於趙高的讒言嗎?
不,他的父親兄長,同樣是死於帝王之無情。
猶記得離宮之前,他在殿外所見,皇帝與趙高談笑無忌、君臣相得。
不過眨眼之間,趙高頭顱便已送到自己面前。
父親陪伴先帝多年,領兵三十萬,北擊匈奴,戍邊十年,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
然而那又如何?
——新君繼位,說殺便殺了。
“吭啷”一聲,蒙鹽拔出寶劍。
這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劍身青光閃閃,如霜似電。
他出手狂亂,似要紓解胸中鬱結。
漫天劍光中,他一劍急出,狹長雙目一凝,彷彿看到劍尖刺入了帝王喉頭。
大嫂勸他,那是皇帝,不能與皇帝論恩義。
他偏就要與皇帝論一番,以生,以死。
第72章
卻說劉邦成了“一隻耳”; 倉皇逃出城外; 身邊只剩了夏侯嬰、樊噲、曹參、周勃等十數個老夥計。
蕭何一走; 曹參這個獄掾就成了其中原本官職最高的。
劉邦笑道:“老子這遭沒死; 定有領兵再殺回來的時候。現下的問題是; 咱們去哪兒弄兵呢?曹參你說說。”
曹參嘆氣道:“若是蕭何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好主意。”
劉邦笑道:“那老小子現在做了九卿之一的少府,吃香的喝辣的; 就等著咱們去咸陽會合呢。”他一拍大腿; “等咱們殺入咸陽; 個個都做三公九卿。”
一時想起蕭何族人都在城中,也不知境況如何,心中不免惋惜——這次失了蕭何族人; 怕是治不住那老小子了。那皇帝也當真邪門,怎麼就挑了蕭何做少府; 用人還真是不拘一格。
樊噲擼起袖子,道:“姐夫; 管他的呢!咱們就在鄉間召集人馬,再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