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什麼告別的話,頭也不回地馳遠了。
九寧怔了怔。
差點忘了,周嘉行一開始確實是跑江湖做買賣的,他甚至當過走街串巷的賣貨郎。
他應該沒有撒謊,那些跟隨他的私兵可能是保護商隊安全的護衛。
九寧手挽韁繩,目送周嘉行和他的隨從匯合。
剛才那一番發痴試探,她可以確定,周嘉行對她確實沒有一絲敵意。
看來,她以前真的多心了。
等一行人上了一艘停靠在岸邊的大船,九寧立刻叫來阿三,“你跟著我二哥,用不著跟得太緊,只要打聽清楚他在哪裡落腳就行。”
阿三應喏。
……
祠堂裡,周刺史遣散眾人,回到正堂。
燈火幢幢,燭影晃動,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唯有大郎周嘉言和三郎周嘉暄留了下來。
僕人在門外探頭探腦,不知道該不該進房伺候。
周嘉暄朝那些長隨搖搖頭。
阿耶正在氣頭上,何必讓無辜的人進來捱罵。
長隨們會意,感激地看周嘉暄一眼,躬身退出去。
周百藥踉踉蹌蹌爬起來,衣襟鬆垮垮披在身上,披頭散髮,面容仍舊有幾分扭曲,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周嘉言神情有些茫然,還沒從剛才的場面緩過神,怔怔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周嘉暄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先送阿耶回房。”
周嘉言乾巴巴地答應一聲,小心翼翼上前,扶住周百藥。
“阿耶,我送您回去。”
周百藥雙臂顫了一下,沒說話。
等周嘉暄攙著周百藥出去,周嘉暄示意僕從進來收拾,又走到周刺史面前,一揖,“今天驚擾伯祖父了。”
周刺史看他一眼,“青奴,你準備怎麼處理二郎的事?”
周嘉暄抬起頭,望向依舊黑沉沉的夜空,道:“伯祖父,他已經走了。”
“走了以後呢?如果他日後又回來了呢?”
周刺史捋一捋長鬚,問。
“伯祖父,上一輩的事,我無能為力。”周嘉暄垂眸,“二哥是我兄長,父親有愧於他。如果他願意回來,我自當以兄長之禮待他。”
周刺史道:“他讓你父親丟盡顏面,不用等到明天,這件事就會傳遍江州。你、大郎和九娘也會被人嘲笑。你不恨二郎魯莽行事,毀了你父親的名聲?”
周嘉暄搖搖頭,無奈一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父親當年種的因,才有如今的果。二哥是可憐人,他沒做錯。”
很小的時候,周嘉暄敬佩崇拜自己的父親,父親雖然不苟言笑,但很疼愛他和大哥,經常帶他們去永安寺聽俗講。只要他學業取得進步,父親就會驕傲地在親族們面前顯擺——雖然那會讓他覺得尷尬。
長大幾歲,周嘉暄慢慢發現父親也有缺點。
再後來,他明白自己的父親並不是他小時候以為的名士。
這並不妨礙周嘉暄孝順自己的父親,他虛偽也好,偏心也好,總歸疼愛他,盡心教養他,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可對周嘉行來說,父親不僅完全不稱職,甚至還是他的仇人。
周嘉暄可以理解周嘉行的做法,父親欠二哥太多了。
他不會要求觀音奴逆來順受、用委曲求全的辦法討好父親,自然也不會強求周嘉行原諒父親。
是父親做錯了。
周刺史長嘆一聲,“也怪我當年對你父親期望過高……他太要強,一頭鑽進牛角尖,這麼多年都不肯出來。”
他神色悵惘,在親隨的攙扶中離去。
周嘉暄沒說什麼,送周刺史回房,轉身出來,僮僕飲墨問:“三郎要去看阿郎嗎?”
他搖搖頭,徑直回自己的院子。
這時,一個家僕穿過迴廊,匆匆跑過來,“三郎,九娘剛才追著二郎出去了!”
周嘉暄愕然抬起頭,“她追出去了?”
家僕點點頭,“九娘找唐將軍借了幾匹馬,往南邊去了。”
周嘉暄立刻轉身,“備馬!”
飲墨不敢攔,答應一聲,去馬廄催著要馬。
第42章 小黑
天還沒亮,長廊裡一片昏暗; 家僕登梯摘下被雨水澆透的燈籠; 換上新的,重新點燃燈燭。
搖曳的朦朧光影中; 周嘉暄衣袂翻飛,快步走下石階。
早有人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