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行沒有回頭。
以後這樣類似的事只多不少,她早一天知道還是晚一天知道,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想為阿延那求情?”
他看著眼前扭曲翻騰的赤紅火焰,問。
懷朗搖搖頭,說了九寧的擔心,“九娘怕阿史那部的人挑撥您和蘇部的關係。”
周嘉行微怔。
懷朗等著他示下。
周嘉行背對著他,又問:“她見過炎延了?”
懷朗點頭。
這時,身後飄來一陣哭聲。
阿延那被他的胡奴押回來了。
蘇慕白恨鐵不成鋼地瞪一眼兒子,上前一步,道:“蘇郎,阿延那和阿史那部的人來往……他勾結外人,背叛蘇部,罪不可恕!”
說著,唰啦一聲拔出自己的彎刀,朝阿延那頭頂劈下!
周圍的部落酋長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一名親隨立刻拔刀,一聲清脆撞擊聲響,利落格開蘇慕白的彎刀。
蘇慕白被震得退開幾步,微微喘氣。
阿延那嚇得失聲,意識到父親那一刀被擋開了,抱著自己的腦袋,渾身發抖。
整個過程中,周嘉行沒有回頭。
他叮囑稗將留下處理剩下的事,對蘇慕白道:“他也是被矇蔽的,此事到此為止。”
蘇慕白松口氣。
其他部落酋長也鬆了口氣。剛才從阿史那部搜出不少信件和信物,其中很多和他們部落中的貴人有關,他們提心吊膽,生怕周嘉行借這個機會排除異己,把所有部落勇士收編成他的隊伍。還好他沒有趕盡殺絕。
蘇慕白把兒子阿延那丟給胡奴,追上週嘉行,進了他的帳篷。
“蘇郎,你果真不打算接著查下去?”
私底下有動作的人,遠遠不止表面上那幾個。
周嘉行道:“所有信物已經付之一炬。”
蘇慕白沉默了一會兒。
確實,剛才周嘉行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搜出來的東西一把火燒光。
所以等他再提作戰計劃的時候,所有人一致同意,沒有二話。
“你……”他忽然笑了笑,問,“長安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果真不動心?”
周嘉行走到書案前,聞言,翻找羊皮紙的動作頓了一下。
蘇慕白忙道:“我知道,這次蘇部遇險,你和李司空結盟,論情論理,我們蘇部的人都不該趁火打劫……”
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心中所想,“不過那可是長安,是中原!”
是所有部落妄圖征服的肥沃土地。
周嘉行身上也有一半胡族血統,他為什麼不動心?
“首領。”周嘉行用了舊日的稱呼,示意蘇慕白入座,“你為什麼不願率領族人臣服於契丹?”
蘇慕白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怔了怔,答:“契丹人要殺光其他部落的青壯年,我們當然不能臣服於他們!”
周嘉行:“那當年所有胡部為什麼願意歸附唐廷?”
蘇慕白看著他,面露尷尬之色。
周嘉行聲音沉穩平靜,緩緩道:“因為唐廷不會殘殺胡族,不要求胡族改變信仰,還給予所有王族高官厚祿,確保他們能衣食無憂。阿史那部是突厥王族中的一支,他們的祖先歸順於唐廷時,唐廷給他們高官、土地、牛羊,他們的子孫世代不用和他們的祖先那樣在塞外流離,就能安享尊榮,南歸的突厥諸部獲封郡王、大將軍,他們迎娶中原高貴的公主,和王室聯姻,子孫和王公子弟一起長大……”
這樣的優待,身為戰敗方的胡族,怎能不動心?
在草原上,戰敗的部落只有一個下場:全族淪為戰勝者的奴隸。
這一次,勝者卻沒有奴役他們,相反,他們厚待他們,以寬廣的胸懷接納他們……
換來的,是和平和繁榮。
周嘉行提起筆,道:“安於享受,沒落是不可避免的。”
阿史那部酋長說的話,他沒法認同。
誠然,唐廷在一步步分化胡族,然後慢慢同化他們。
這一點,誰都看得出來。
但誰又能想到更好的辦法?
不願被同化,那就遠走草原深處,在苦難中磨礪自己,讓自己壯大,積蓄力量。
不想生活在困苦貧窮中,那便接受唐廷的好意,努力融入中原,為自己的族人爭取更多利益。
要麼雙方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