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窗外浮動著淺青色天光,門外窗格上罩下幾道黑影——不用問,肯定是男人的隨從在外面戍守。
他這次領兵出征,不像之前那樣隨意,不管去哪兒身邊都會帶上隨從部署。
敵眾我寡,不能妄動。
圈椅上瞌睡的男人忽然動了一下。
他身形高大,窩在椅子上很不舒服,姿勢有些彆扭。
九寧立刻屏住呼吸,抓起隨身帶的匕首,小心翼翼爬下榻,走到男人跟前。
男人呼吸平穩,動了一下之後繼續瞌睡。
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在他房裡,不過兩人獨處,眼下正是殺他的好時機……
九寧嘴角翹起,梨渦輕皺,露出一個十分得意的笑容,抬起匕首,往男人胸口刺下去。
男人一動不動。
匕首快要碰到男人的衣袍時,九寧忽然想起一事,趕緊停下來。
等等,上次在沙洲遇險,是他救了她,她就這麼殺了他,好像不太公平啊……
九寧苦惱了一會兒,收起匕首,掰著指頭數男人救她的次數。
“沙洲一次,渡河的時候一次,上個月遇到遼人犯邊,又被救了一次……”
數著數著,九寧不免心虛起來。
然後是惱怒:這男人簡直有病!都說了不要他救他為什麼還要救?她那時候明明可以應付,要不是男人橫插一腳非要救她,她怎麼會欠他!
想她千里追殺,緊跟了他一路,好幾次設下陷阱把他打得重傷,但細究起來其實沒有傷到他的根本,反倒是光顧著報恩了!
男人就在她面前,但是卻不能殺。
好氣!
九寧拔下頭上的簪子,在上面輕輕劃了一下。
簪子上已經刻滿劃痕,每被男人救一次她就劃一下。等還完欠下的恩情,再對著劃痕刻一道豎線。
天快亮了,她攥著簪子仔細數,發現還欠男人兩條命。
不要緊,男人是主戰派,和朝中的主和派勢如水火,得罪的人太多,不止一撥人想要取他的項上人頭,等那些人來追殺男人的時候順手幫他兩次,他們就兩不相欠了!
九寧戴好簪子,躡手躡腳走到窗前,輕輕支起窗子,縱身一躍,溜之大吉。
吱嘎一聲,窗扇被風吹合上了。
圈椅上的男人睜開眼睛,眼神清明,完全沒有瞌睡之態。
他望著窗格子,唇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忽然,窗前窸窸窣窣響,一隻手探進來,撥開窗扇。
九寧去而復返,順著窗戶爬進屋子,視線剛好和男人的撞上。
兩人都怔了一下,對視片刻。
九寧大驚:“你裝睡!”
男人收起笑容,目光落到九寧的腳上,袍子底下一雙纖巧的玉足,沒穿羅襪,雙足柔潤白皙,指頭玲瓏可愛。
她剛才忘了穿鞋,赤足爬出去,看到外面沒有守衛,又掉頭回來拿靴子。
男人忽然走神,心想這雙玉足猶如美玉,不知握在掌中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九寧警惕地盯著他看,時不時瞟一眼床前的靴子,似乎心有不甘。
她伏在窗前,頭髮亂蓬蓬的,神情嚴肅,雖然睡了一覺,眉宇間依舊可見幾分憔悴。
但不管有多狼狽,仍然掩不住明媚嬌豔的好姿容。
她愛漂亮,知道北疆氣候惡劣,來北疆前特意購置了不少潤面的脂膏香粉。
追殺他的人有不少,她是最講究的那一個。
男人不敢多看九寧,挪開視線,“上次見你時,你還有很多幫手,前呼後擁的很威風,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
九寧瞪著男人,目光悲憤。
還不是他害的!
他是大名鼎鼎的大將軍,名揚天下,走到哪兒都有無數人願意追隨他,為他拋頭顱灑熱血,寧願丟掉性命也要保護他,無怨無悔,一個比一個忠心。
而她呢,身為反派,去哪兒都不受待見,想要吃口飯必須先掙錢,住不起客店,僱不起商旅,一個人辛辛苦苦艱難跋涉,好不容易攢了點錢收買了一幫小弟,結果小弟們莫名其妙被大將軍的忠肝義膽感化,全部棄暗投明背叛她了!
背叛就算了,他們還順手把她攢的錢偷走了!
這些天,她靠著僅剩的一點乾糧撐到北疆,餓得前胸貼後背,又撞上一場大雨,還被竹樓的僕役奚落……
九甯越想越心酸,但不願在男人面前示弱,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