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思緒一發不可收。忽然想,原書中,宋萬之後下一個戰死的是誰?——慌亂中哪裡記得起來!
鼻頭一酸,又咬著嘴唇給自己定心,哪裡有什麼天定的氣運命格,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抬起頭,只見梁山不少人都在垂淚,默默扯掉了鮮豔的頭巾髮飾。蕭讓還算鎮定,說:“宋萬兄弟為國捐軀,死在家鄉,也算……對得起家鄉父老。”
宗澤也十分黯然,眼前的一夥土匪此時變得可愛起來。官場裡打拼這許多年,何嘗見過如此真摯無瑕的情誼。
剛要開口說句安慰的話,角落裡卻傳來一句溫柔熨帖。
“生死人之分定,諸位英雄切莫傷心過度。宋將軍等人精忠報國,國之英烈,丹心耀日,名垂千古。下官愚見,應給犧牲的將士們奏求敕封,另外在犧牲之處設廟塑像,供百姓祭奠追思。陣亡將士的妻兒老小,應給予撫卹,也加封賞,以策人心。推算時日,再三日便是犧牲將士的頭七,應在東京城也做下法事,請求聖上出面,判施斛食,濟拔沉冥,追薦超度。讓百姓也知道,到底是誰替他們奮戰前線,用命來護他們平安。”
梁山眾人沉浸在悲痛當中,沒什麼太多主見,聽到秦檜一五一十的安排妥當,大為感動。
孫二孃哽咽道:“正該如此,我們……我們正是沒主心骨的,連這些都沒想到。”
潘小園欲言又止。秦檜熟知禮樂,提出的一項項建議,確實是合乎人情,面面俱到。
梁山眾人齊道:“那還要煩秦中丞指點。”
秦檜謙虛,惶然道:“下官也是有感而發,但下官隸屬御史臺,這些事,卻非下官職責所在……”
宗澤不耐煩,丟一句:“現在不是事急從權麼!這些為國捐軀的英雄們,難道個個有官職?休要計較什麼虛名禮義,這些事就你來負責好了!”
秦檜忙道:“下官遵命。”
所有人都覺得秦中丞急人所急,實乃義薄雲天,可潘小園傷感之下,總覺得他在趁機給自己攬權。
但秦檜的建議合情合理。若沒他,放著一群禮義粗疏的梁山好漢,陣亡兄弟的後事還真不見得能料理得如此體面。
於是也就順水推舟地說:“多謝秦中丞。”
武松遠在河東,對梁山兄弟陣亡之事顯然也傷慟無已。信末特意囑咐潘小園,帶上留京的兄弟姐妹們,好好慰問一下宋萬的妻女——同樣已被秦檜接來團聚,眼下住在東京外城軍營附近的小小宅院裡。
此時更多的梁山兄弟也聞訊趕來,垂淚哀悼。待情緒稍定,才有人想起來:“那,北伐軍眼下是不是應該已到太原了?和韓世忠會師,和金軍交上手了?”
都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圍困太原府的金兵西路軍,比武松方才打下來的晉州府要勇武百倍。如果要和他們硬碰硬,是不是意味著……還有更多的兄弟即將朝不保夕?
潘小園心裡一顫。明知自己軍事上毫無素養,也禁不住插一句嘴:“要不要再派援兵?”
居然有不少人點頭同意:“嫂子說得有理。”
見不少人朝她看過來,臉一紅,鼓起勇氣,試探著建議:“咱們這裡還有二三十萬的各路軍兵,雖然戰力不強,但眼下京城平定,也沒什麼急需用兵之處。若是再……再分撥個十萬八萬的軍兵北上援助,也讓武二哥他們有更多的騰挪餘地。”
眾人其實都有這個意思,見她發話,紛紛說道:“若是太原府丟了,我們這二十萬兵馬留在京城,又有什麼意思?——咱們商量下,派誰帶隊去的好!”
朝廷裡的武將倒是有幾個,但大夥誰也信不過;梁山、明教中的精悍強將都已出征;剩下的人選,似乎就只有……
“宗相公!”一聲清脆呼喝由遠而近,隨後迅速闖進廳堂,“師姐!”
潘小園喜出望外,說曹操,曹操到。
“嶽兄弟,我們正好……”
說到一半,聲音啞火,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掩住了嘴。
“你……你……”
噹啷一響,岳飛一把掀下頭盔扔掉,露出汗淋淋的一頭亂髮。而那一身暗色鎖子甲,竟有一半是染了血的。
眾人大驚失色。他不是在城外陳留一帶,練兵守禦的麼!
潘小園眼尖,見他行走之間似有踉蹌,連忙迎過去扶住。胳膊往下一沉,岳飛一下子站不住,靠在她肩頭。
幾個人趕過來扶他。袖子擦去他臉上血汗,第一反應是軍隊譁變,急問:“怎麼了?城外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