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最貴重的嫁妝,一直壓箱底,就算是裝修入股的那陣子,也沒捨得拿出來賣。
但眼下不同了。潘小園的心態在慢慢轉變。過去她唯恐避武松而不及,現在想想,自己的眼光未免有點狹窄。武松再怎樣可怕,好歹是縣裡的步兵都頭,公務員編制。自古以來都是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己要做生意賺錢,要是能拉攏他做靠山,被人欺負的時候請他來助個陣,以後還不得在縣衙廣場橫著走!
手裡面拿著金鍊子,跟武大打聲招呼,出門直接往當鋪去。
金鍊子換了九貫錢,當鋪派了個閒的小廝,一個小擔子幫著挑出了門。潘小園心不在焉地跟著走,心裡已經開始勾勒,這些錢應該足夠支援到武松回來。到那時如何跟武大一唱一和,如何婉轉而禮貌地向他哭訴這幾個月受到的欺壓,請他出面拉哥哥一把——武松雖然多半不至於徇私枉法,但幫扶弱小的覺悟肯定還會有的吧?
……會吧?
剛拐進紫石街,卻嚇了一跳。看到一群人把路口圍得嚴嚴實實,不少人手裡還拿著獅子樓新出爐的一文錢一個的炊餅,津津有味地嚼著,都在朝當中指指點點呢。
第33章 對策
只見幾個大媽大嬸擁著一個人,用力往街邊上架,七嘴八舌嗡嗡嗡的也聽不清說的什麼,周圍一圈看熱鬧的,姚二嫂難得地沒有露出她那張嘲諷臉,而是一副同情的面孔,大乖二乖在她旁邊瘋,她也沒管。
大媽叢中傳出一聲淒厲的叫喊:“給我回來!你們給我回來——”
潘小園心中一緊。聽聲音,倒像是隔壁劉娘子。這幾日她身子沉重,早就足不出戶在家養胎了,怎的跑到街上來了?
上前幾步,見到果然是劉娘子,臉色差得像蠟紙,披頭散髮,滿臉是淚。兩個大嬸左右拉著她,正勸呢:“娘子啊你也真敢!快回去,落下病根不是玩兒的!”
另一個連扶帶抱的把她往家門口裡帶:“娘子,你不顧自己身子,也要想想孩子啊!”壓低了聲音,又道:“著急上火,是會沒奶的!”
潘小園頓時疑團滿腹:“孩子?貞姐兒那麼大了,還吃奶?”
眼看那幫著自己挑銅錢的小廝還沒眼力見兒的往前擠,趕緊叫住,“等等!沒見出事了!”
王婆從茶坊裡跑出來,一面呵斥幾個閒漢:“看什麼看!”一面湊過去勸:“娘子你操心也沒用,你當家的已經走遠啦。”
“叫他回來!”劉娘子又是一聲和她體形完全不符的大吼,把王婆震得直接後退好幾步,“那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就這麼讓他送去作踐!孩子她爹,你有了兒子就不要閨女!你怎麼就這麼沒心沒肺,姐兒平日裡也是乖的,什麼錯兒都沒犯哪!憑什麼要把她送走——我是她娘啊——我的肉啊——”
突然她一個腿軟,直接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夾雜著語無倫次的叫喊:“爹啊,你去得不是時候啊!丟下我們孤兒寡母讓人欺侮啊!我是她娘啊,你這個短命的死鬼,要賣你親閨女啊——”
旁邊幾個勸的婦人一下子全慌了,忙不迭把劉娘子抬起來,一起驚叫道:“地上是冰碴子!娘子你不要命了!”
潘小園在一旁愣著,早就從圍觀的人群裡聽出了來龍去脈。就在她忙著做生意跟西門慶周旋的這幾日,久病臥床的劉公終於捱不過,深夜裡駕鶴西歸。這邊劉娘子悲慟過度,當天就早產下一個四斤重的男嬰。冰天雪地的光景,早產兒哪是容易活的,孩子爹大喜之餘,少不得走馬燈似的請大夫請婆子請乳孃,另一頭還要辦喪事,家裡的餘錢頃刻間見底。高利貸不敢借太多,鄰里之間幫襯有限——其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劉家家底沒多少,男人又算不上有本事,借出去的錢多半會打水漂——於是一個豬油蒙心,主意竟打到家裡那個白吃飯的女兒身上。恰好這時候王皇親家裡放出話來,要尋幾個清秀閨女,僱在家裡彈唱使喚,負責相人的婆子剛好路過紫石街。劉家女婿趁著老婆月子裡休息,就火速把價格談好了。
傳八卦的各人語氣不一,有的同情,有的憐憫,有的純看熱鬧。忽然這些人不約而同住了口,圍觀人眾慢慢讓出一條小道來。眼尖的一聲叫喚:“噯,劉娘子,你當家的回來啦!”
潘小園順著看過去,只見劉家女婿踩著石板大踏步走過來,手裡牽著的小姑娘不是貞姐兒是誰?她還是像往常一樣低著頭一言不發,跟在爹後面幾乎要小跑起來。
劉娘子眼睛一亮,大叫著撲過去:“兒啊——”
劉家女婿卻是一臉不耐煩,吼道:“誰叫你出來了!回去!別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