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居敬這才放心,親自送趙太丞出去,順便問問養傷要注意什麼。顧行簡小時候體弱,長大了之後不生病還好,一生病就比常人好得慢,他不得不多注意些。
顧行簡難得清靜了,起身到榻上坐下,靠在矮屏上閉目養神。昨夜他被鬧得沒有睡好,現下有些睏意。忽然,他聽到有個很輕的腳步聲靠近。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一下坐了起來,喝道:“誰!”
夏衍停在那兒,看到先生眼中頃刻散發出的冷意,十分陌生駭人,嚇得抖了一下,不敢上前。
顧行簡看清是夏衍後,臉色緩和下來:“是你。”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屋中,只有夏衍一個人。門口的地面上倒是有個影子,那人卻不進來。
終究還是來了。
“先生……對不起,我老是習慣喊您先生。顧相,您傷得嚴重嗎?”夏衍靠過去,看到顧行簡手臂上的紗布,伸手小心地碰了碰。
“沒關係。只是小傷。”顧行簡淡淡笑道,“你可以繼續叫先生,我聽著也比較順耳。”
夏衍剛才一路走來,只覺得相府如天上的仙宮一樣,好像不是他這些人呆的地方。甫一見到變了身份的顧行簡,也還有些拘謹。聽到顧行簡這麼說,他鬆了口氣,連忙把長命縷用雙手捧過去:“這是我送給您的長命縷,願您消除百病,福壽安康。”
顧行簡知道民間有端午送人長命縷消災的風俗。每年端午,皇上也都會賜他百索,以示恩寵。從旁人那裡收到,這還是第一次。他抬起左手接過,由衷地說道:“謝謝你。”
“對了,我是跟姐姐一起來的。”夏衍這才想起夏初嵐,回頭看到身後沒人,又跑出去將夏初嵐強行拉進來,衝顧行簡笑了一下,“先生跟姐姐一定有話要說,我先出去了。”
屋子裡瞬時就剩下兩個人,互相看著。
夏初嵐本來站在門外猶豫,冷不防被夏衍拉進了屋子,站在顧行簡的面前。她看到他整條手臂掛在脖子上,左手的手腕也纏著紗布,兩隻手都受了傷,臉色也不太好。
她下意識地走過去,蹲在他面前,眼眶有些發熱:“您的傷……這麼嚴重嗎?”
“沒事,只是看起來有些嚴重。”顧行簡輕鬆地說道。不過一個月沒見,卻似隔了許久。他交代小黃門說那番話的時候,也不確定她會不會來。這幾日他也反覆在想,她來了如何,不來又如何。
他活到這個歲數,還沒有如此患得患失過。但阿兄說得對,他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荒廢了。成與不成,總該做個了斷。
“我聽聞鳳子鳴要與你議親,但他與清源縣主有些淵源,這只是他利用來刺激縣主的手段,並不是真的想跟夏家結親。”
夏初嵐沒想到他訊息如此靈通,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顧行簡:“您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屋中安靜了一下,只有銅壺滴漏的聲音。
顧行簡側頭咳嗽了兩聲,起初還壓抑著,後來咳得越發厲害了。夏初嵐連忙抬手,慌亂地給他拍背:“您沒事吧?我去叫人。”她剛要轉身,手卻被他拉住了。
他的掌心微熱,因為受傷,扣住她手腕時也沒有用很大的力氣,但她整個人都定住了。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嘆氣般的聲音:“當年我用吳志遠,是因為市舶司乃是國之命脈,直接關係到國庫的盈虧。而他在市舶司上的政績非常好,我需要這個人。但你三叔彈劾他的奏狀,被進奏院壓住了,我確實沒有看到。”
夏初嵐低著頭,沒想到他會跟自己主動說起吳志遠的事。三叔也說過,爹的事不能全都怪在重用吳志遠的宰相身上。畢竟官場上的事,國家的事,有太多的牽扯,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
她並不僅僅因為吳志遠而逃開他。
“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顧五,也不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我可能不像你想的那麼好。”顧行簡緩緩說道,聲音如流水般,“這麼說也許有些自私,可我喜歡上了你,所以不想你嫁給旁人。”
夏初嵐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他,整張臉都露出驚愕的表情。顧行簡笑了下,這個時候倒像個孩子了。他把呆怔的女孩拉到面前,然後起身站了起來。他很瘦卻也很高,夏初嵐的頭頂還不到他的肩膀。
顧行簡見夏初嵐整個人好像神遊天外,輕聲說道:“我從未喜歡過人,也不懂得怎麼討一個女子的歡心。雖身居宰相之位,但立敵頗多,可能與我在一起,免不得要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我比你年長許多,年幼時體弱多病,不知壽數幾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