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居敬不放心,欲開口說兩句,夏初嵐道:“二爺; 讓我跟老夫人單獨說話吧。”
顧居敬又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雙目一瞪,他才拉著秦蘿出去了。但兩個人都沒有走遠,就貓在門外偷聽。
屋裡只剩下老夫人跟夏初嵐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顧老夫人仔細地打量夏初嵐,暗自揣摩這姑娘到底有何過人之處,竟然能讓兒子非娶她不可。相貌是沒得挑,性情嘛,上次見一面太匆忙,沒瞧出什麼來。
夏初嵐行禮,然後說道:“我今日來,只是想跟您說幾句話。聽聞您原本有五個孩子,只有二爺,四娘子和相爺活到成年。我曾讀過徐積的一首詩:朝看他人兒,暮看他人子。一日一夜間,十生九復死。我深知為人母的不易。”
老夫人只覺得心房被人擊打了一下,想起早亡的兩個孩兒,眼眶裡有了溫熱的淚意。
“相爺小時候,您怕他養不活,將他抱到廟裡去。他僥倖活下來了,卻因為自小跟你們分離,不懂得如何與家人相處。他心中是想靠近你們的,但就像一個從不曾開口說話的孩子,要讓他發出聲音,得慢慢地教。您不曾教養過他,沒有教他咿呀學語,沒有看到他蹣跚學步。在他童年乃至少年的時光中,母親始終是一個缺失的空白。所以他沒辦法像二爺和四娘子那樣,對您親近討好。”
老夫人顫抖著聲音說道:“你以為我不想教他,不想把他抱在懷中嗎?他那個時候十分虛弱,顧家卻很窮,沒有錢和糧,我如何能養活他?只能狠心將他送到大相國寺去,日日祈禱上天護佑他。”
夏初嵐點了點頭:“當年將他抱走是迫不得已,的確不能怪您。可相爺回家以後,跟四娘子之間矛盾不斷。四娘子沒有把他當成家人,始終抱著敵意。可您跟二爺也沒有及時察覺他們的情緒,讓相爺覺得自己始終被排斥在這個家之外,這樣只能將他推得更遠。”
老夫人凝神想了想,好似的確是這樣,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夏初嵐知道顧老夫人跟顧四娘子不一樣。顧四娘子雖然跟顧行簡也有血緣關係,但是這種血緣關係因沒有自小處在一起,培養不出深厚的感情來。可顧行簡終究是顧老夫人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老夫人心中對他也是不捨的。否則不會因為廟裡的人卜了兇卦,就變得異常緊張。
活到這個歲數,有小性子,有架子,還有拉不下臉面的固執。
顧老夫人復又看向夏初嵐,聽了她的一番話後,忽然覺得,這麼多年,她竟還沒有一個認識兒子數月的姑娘瞭解他。
夏初嵐看到老夫人的態度軟化了,不像剛才那樣渾身戒備,又說道:“我嫁給相爺,未曾想過要從顧家得到什麼。這幾年我一人撐著家業,也從未想過依靠誰。可我真心喜歡他,想要陪伴在他的身邊,照顧他。我看到他的衣袍邊沿被磨破了,身邊連個縫縫補補的人都沒有。常常一個人默默吃著一桌飯菜,逢年過節就走到街上去看萬家燈火,好像那樣就不會冷清了。您知道他有多可憐嗎?”
“別說了,你別再說了……”顧老夫人擺了擺手,不忍再聽下去。
夏初嵐深吸了口氣才說:“好,我不說這些了。前陣子他從馬上摔下來,應該不是偶然。這些年他在朝野樹敵不少,對手正愁沒有機會打壓他。若是您鬧著去莊子上,可能那些人就會借題發揮,再將他從宰相之位上拉下來。您心裡也應該清楚,這麼多年,是他暗裡護著顧家,顧家才能在都城裡站穩腳跟。他若有事,整個顧家也會跟著傾覆。”
顧老夫人望著地面發呆,怔怔地,沒有說話。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您可以好好想一想,真的要焐熱相爺的心,到底怎麼做才是最好的。你們是母子,本應該是這天底下最親近的人,別因為我這個外人而離心。”夏初嵐又行了個禮,轉身走出了堂屋。
她走到門外,看到顧居敬和秦蘿都在門邊。秦蘿送她出府,顧居敬則走到堂屋裡,小心問道:“娘,還收拾東西嗎?”
顧老夫人回過神來,斥道:“還收拾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你媳婦在門外偷聽。你為何不告訴我,你弟弟前陣子摔馬不是自個兒不小心?”
顧居敬嘆了口氣:“唉,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那性子,什麼都不肯說。”
“罷了。你去問問他,準備何時迎娶那姑娘。你也幫著準備吧。”顧老夫人疲憊地擺了擺手,喚了侍女進來,徑自踱到屋後去了。
……
夏初嵐也不知道今日自己說的一番話有沒有用,回去的路上,馬車又堵住了,她靠在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