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頭朝著窗外望去。
這一日從凌晨就開始下雪。
臨江的雪花,細小的像天邊搓碎的泡沫渣,在風裡被吹成各種各樣紛亂的軌跡,再一點一點從20層的高空墜落下去,無聲的,從那半面的視線中徹底離開。
霍城看了很久很久。
直至開始慢慢習慣他的世界裡,今後將會永恆伴隨的一半黑暗。
…
兩週之後霍城出院。
顧三最終都沒有弄明白那一天自家爺到底有沒有期待過誰會來。
只是那一天,安潯並沒有來。
——
春節過後的臨江依舊溼冷得厲害。
學生們的寒假就要過完了,上班族早就回歸到各自的工作崗位,自除夕那夜之後臨江下了好幾場雪,每次都不大,絨絨的飛雪卻能飄上一整夜,第二天便也能在對面的屋簷上積起薄薄一層白。
一週後的那個週末,霍城在陳醫生的脅迫下接受回家以來的第一次心理治療。
當初他去日本就是拋下進行到一半的療程自說自話走的,差點沒把陳醫生氣死!
結果還沒把人等回來發洩不滿呢,就等回來這麼一個受了重傷讓人罵不出一句話打不落一下手的病患!
陳醫生的原話是他都快憋成內傷了!霍城再不答應他登門診療他就跑來家門口靜坐,終於說動了超級不省心也讓人超級心疼的孩子開始接受創傷後康復性的治療。
當然陳醫生的原話是他就過來聊一聊,半句創傷有關的字眼都沒提。
霍城知道他們都在小心翼翼的迴避。
陳醫生是,顧三也是,他們都在迴避他瞎了一隻眼這個事實。
…
於是到了約見陳醫生診療的日子,那一日午後門鈴適時響起來。
由於時間上的吻合顧三不疑有他,沒有確認就畢恭畢敬趕緊跑去開了門,結果大門一開,全然愣在了當場。
門外是安潯。
長髮披肩一身雪白小洋裝的安大小姐,她拖著一個箱子,娉娉婷婷的出現在午後陽光燦爛也冷得凍人的走廊上。
顧三瞪著眼張著嘴一臉傻樣的時候安潯抬頭望上來。
她的確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漆黑的眼紅潤的唇,一如既往的漂亮,她望著他露齒一笑。
“家裡的密碼換過了呀?”她問他。
一秒,兩秒,死寂三秒之後顧三回過神:“哦,密碼每三個月會要求換一次的,剛剛更新過…”
說完他又覺得這完全不是回答這種無聊問題的時候啊,安小姐,安小姐怎麼今天突然過來了?爺知道麼?!
對面安潯還在笑,笑著她哦了一聲,然後特別大方自然往前走了一步。
“外面好冷啊,你快讓讓,我先進去。”
霍城拖著拖鞋緩緩從臥室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一句。
前方的大門半開著,顧三牆一樣的身軀堵在大門口,他什麼也沒看見。
他什麼也沒看見卻是聽得無比清楚,剎那僵直在原地。
顧三察覺到異樣回過頭,對上霍城說不出來是什麼表情的表情。
主僕二人什麼都來不及交換呢大門呼啦一下被推開,一團雪絨般的影子輕飄飄就落了進來!
安潯的動作快得顧三根本來不及阻止!
當然他也判斷不准他該不該阻止…
結果主僕二人一個愣神一個糾結的當口快刀斬亂麻的姑娘已經大而化之登堂入室,她長長的腿一邁就跨到了玄關,揹著一隅陽光順著顧三的視線轉過頭來。
那一眼是金色的。
金色的陽光,淺金色曼曼的衣裙。
那漂亮的姑娘,她就靜靜站在一片明媚陽光裡,她輕輕垂落在腰間的長髮是金光中淺褐色的流蘇,她周身瑩白的肌膚在光暈裡染上炫目的蜜意。
那一刻霍城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也許他的確早該讓陳醫生過來,他想他或許根本病入膏肓產生了幻覺…而事實是從戈壁回來的二十多天裡,這其實並不是他第一次出現這樣的幻境,只不過這一次感覺太真實。
心底升起茫然的時候,對面“幻覺”裡的姑娘已經笑起來,笑著她揚起手來很愉快的朝他揮揮手,笑著她叫他:“阿城!”
那一聲太明媚,瞬間撕掉了霍城心底迷濛的環境,他驚了一跳!
驚過的剎那他下意識是後退,不僅想退,他還想逃,他沒有做好半點面對此刻境地的心理